一个坐起来都费劲的人,能做些什么。
反倒是卢修竹,见程南枝如此坦荡,没有一点不安的样子,顿时眼神阴森起来。
难道在这个女人眼里,他就如此没有威胁性吗?
卢修竹原本温润如玉的长相,变得十分具有攻击性。
也不管你是男女老幼,一双上挑的凤眼带着红潮,水润润望着你,无声无息中展开大刀阔斧地拼杀,看得人不自觉面红耳赤、心如雷鼓。
现在的座位紧挨着软榻,程南枝和卢修竹坐得太靠近了些,她不动声色轻微挪动了一下位置。
随后正色道,“不知道卢公子深夜寻我过来所为何事。”
程南枝不能待久了,实在是美色容易误人。
再让卢修竹在她面前这么笑啊笑的,人很容易失去理智。
情绪不定的时候最容易失误,不好跟人聊天,更不好做决定。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卢修竹身体前倾。
说一句话要喘三口气的人,此时此刻目光灼灼地盯着程南枝,像是猎豹咬死了自己的猎物。
如此处心积虑地接近卢夫人,接近北静公府,到底带着什么样的目的。
一个女子,能从他这个将死之人身上得到什么?
在程南枝来之前,卢修竹曾无数次在内心描绘这个人的长相,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举一动。
与眼前的她,居然大相径庭。
他实在是太孤独了,孤独到连冲北静公府摇尾乞怜的一只小狗,也想要让夫人领上门给他欺负欺负…
这只小狗很特别,太特别了,长着一副温柔美丽、人畜无害的外表,一张嘴就能咬掉秋水阁一大块肉。
这只小狗没有主人,她看见谁的靠山大,就衔着嘴里肉巴巴地送过去。
这只小狗看得他火大。
送了一个人还不够,还要送两个。
贪心的小狗实在不够乖巧。
现在这只小狗来了他这,自然得是他的。
白日留下的那些充满溢美之词的暗号被他嗤之以鼻,一把火烧光了。
现在的他可不似白天那么好糊弄。
那个能够用自己的血当作笔墨在麻布上作画写字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看上去瘦弱凄美,脖子细得仿佛他一用力就能捏死的人。
如此绮丽动人,如此胸有城府,完美得不像人间能有的女子,会存在吗?
不可能存在的吧。
若是存在,那也只在他的脑海里。
卢修竹不信别人,更不信自己。
他觉得他快要摸到真相的边缘了。
驯服她,她就是自己的。
眼前人异常亢奋的态度被程南枝察觉到。
“白日在秋水阁外遇见的,是卢公子派去的马车?”程南枝不答反问。
她只是好奇,卢修竹为什么要跟着她。
但这句话触到了卢修竹的逆鳞。
他的行踪连他爹都不太清楚。
程南枝是怎么知道的?
也许是她聪慧,也许是…她的目的就是自己!
从一开始,或许卢修竹对这个令自己充满好感的女子,存在疑虑。
怎么解释一个足不出户的女子知道拾骨草的所在,怎么解释程南枝从未踏足过秋水阁和福寿长生库却清楚里面的门道?
一切都无法解释,一切都不合理。
唯一能够证明这一切不合理的,就是程南枝自己。
卢修竹可以欣然接受死亡,却不能忍受被人算计!
以为是小狗,结果是豺狼,更不能忍受。
大手伸过来的瞬间,饶是程南枝有所防备,也被卢修竹的力道吓了一跳。
骨节分明的五指如同枷锁,紧紧束缚手腕,程南枝向着反方向用力,挣扎的瞬间却感觉手腕不是被人抓着,而是被真正的铁锁禁锢。
她挣脱不开!
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趁着她愣神之际,卢修竹扣紧程南枝的手腕往前一带,两个人距离近到能感受彼此的呼吸。
程南枝不明白对方这是要做什么。
电光火石间,一柄锋利的匕首抵在了程南枝的喉咙上。
冰凉坚硬的触感,像极了前世临死前。
无数个男人、坚硬的沙砾、一把长刀、一条血路、一地尸首……
记忆像是汹涌的洪水,淹没了程南枝的大脑。
她仿佛重新回到上辈子惨死的刹那,被杀的瞬间被无限期重复着。
一次、两次、三次…
直到一阵刺痛带她回到现实。
喉咙上的皮肤有一阵温热的暖流淌过,应该是被划破了。
不对,不是这样…
割断喉咙的感觉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刺痛,是像被瞬间抽走空气,不大能感觉得到疼,反而是想喊喊不出声,想喘喘不上来,看着倒在地上的珍惜之人的尸体,慢慢地在绝望中眼前就黑了,人就死了。
理智回笼。
程南枝垂眼,能看到卢修竹手上攥紧的匕首,柄上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是被握得油亮,不是他贴身带着的,就是藏在他顺手的地方。
她不担心,现在的卢修竹是强弩之末。
打在她脸上的气息,温热又杂乱无章。
拾骨草只是减轻了他的痛苦,没有治疗的作用。
卢修竹能感觉到,匕首靠近的那一刻,程南枝浑身上下发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不是作假,她是真的害怕。
既然害怕,那为什么还不说出实情?
程南枝也思量许多,大约是这位多智近妖的卢公子在她身上看到了诸多疑点。
早在这之前,她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是没办法跟人解释,她重活一世的事情的。
这一次,许多先机被她抢占,比如知道拾骨草的生长地点,比如知道付国公府会出一个内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