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南枝看过去,桌上摆着三个蝶穿花的瓷碟,上头无一例外是很精致小巧的点心。
被人特地做成一口能吃小的大小,非常细心。
如果他不说,程南枝大概不会把面前的点心和卢修竹这个人联系到一起。
君子远庖厨,很难想象卢修竹这么一个风光霁月的人,会挤在矮矮的灶台前头,笨手拙脚地切果、蒸糕、塑形……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口激荡。
程南枝盯着点心盘发呆,迟迟没有动作。
卢修竹还以为她不满意,拧着漂亮的眉心郑重其事,“那日晚上的事情,实在是我冒犯,我向您道歉。”
程南枝回过神来,看见卢修竹起身,双膝一弯就要触地。
这是想给她下跪啊!
她一惊,忙不迭伸手去拽。
拉住他的时候,又见藏在袖管的双手十指指尖通红,有的还肿起了水泡,在葱段似的指尖上特别明显。
卢修竹被烫到似的把袖子从程南枝手里抽回来,低眉顺眼地坐回去。
“这…”程南枝凝噎。
“我笨手笨脚的,和程小姐无关,您若不能接受我的道歉和感谢,我只能长跪不起了。”卢修竹又想下跪道歉。
程南枝眉心一跳,惹不起这祖宗,捻起点心猛往嘴里塞给他看,“别,千万别,有这个就足够了。”
她也算摸透卢修竹的性子了。
看她吃得高兴,卢修竹总算一改刚才沉闷,还递上一杯花茶,“程小姐,点心干噎,快喝点茶润润吧。”
有的人就是这样,不笑的时候贵气十足,天然的距离感。
笑起来更不得了,眸子里如同承了整条星河璀璨。
程南枝怔了一瞬,双手接过茶盏。
指尖不小心碰到卢修竹的手背。
凉凉的,比正常人体温要低。
但在夏季这个温度很让人舒服。
感觉像抱着睡觉的竹夫人。
程南枝借着喝茶的动作用帕子擦了一下嘴角。
白天的卢修竹,真的很讨喜。
像夏天的竹夫人,像冬天的小火炉。
这次程南枝也没有久留,看样子秋水阁已经给卢夫人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至少卢修竹的气色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
真要多活个十年八年,甚至娶妻生子,那她也能沾一沾光。
她不敢托大,不说救命之恩,肯定有一份人情在的。
程南枝走后,卢修竹一个人高兴了很久,傻憨憨地对着空掉的碟子笑。
碟子里的份量不多,每一份都刚刚够程南枝一个人吃完。
其实他做的时候有很多的,不过其它的没能让卢修竹满意,要么味道不够好,要么形状不太佳,总之挑挑选选就剩下这么几碟子,几口就能吃完。
直至夜幕降临。
准备上床的卢修竹在枕头下摸出一张字条。
字条上是他曾经摩挲过很多次的娟秀字迹,不过之前的字迹是鲜血书就,如今是用墨汁。
白纸黑字带来的震撼,比之当初更甚。
“点心别吃,有毒。”磁性略带沙哑的嗓音念出字条上的字。
回想到白日种种,卢修竹面沉如水。
这毒是下给谁的?
如果程南枝明明知道有毒,那她还吃了?
想着想着,卢修竹突然自嘲般勾起一边唇角。
程南枝是个聪明人,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若说他是饿狼,那么她就是蛇蝎。
看样子,他们真的是很般配的一对。
云子饭,水晶瓜,花间携客更烹茶。
金钗斗草,红粉闹花。
付国公府的宴会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但这么多贵女中,仅有寥寥数人能入得了付晚清的眼。
恰好程南枝在行列中。
在其他贵女们围在积玉亭里争奇斗艳的时候,唯独她们被邀至藏珠阁的院子里小坐。
今日,宋颖纷和梅禧嫦都在。
一上来宋颖纷就拉着付晚清调笑,“晚清姐姐不去前面,不怕人怪罪你这主家吗?”
付晚清的脖子细长,形态优雅如湖上天鹅。
面对质疑,她淡定回以微笑,“难道你在家宴客的时候,也是时时刻刻陪着客人的吗?”
宋颖纷没有恶意,纯属娱乐调侃。
所以付晚清的回答也很巧妙,充满贵女应有的底气。
谁不知道宋颖纷是个小懒虫,宴都懒得办,更别提宴客。
梅禧嫦一听这话立刻笑成花。
眼看惹火烧身,宋颖纷抱着程南枝的胳膊转移话题,“好多天没看见南枝姐姐了,在忙什么?”
程南枝始终笑眯着眼睛,“还能忙什么,不外乎闺阁女子的那些事情,绣绣花、看看书。”
也不知道是不是宋颖纷的耳报神特别灵,她突然压低声音问,“我听人说南枝姐姐前些日子去了秋水阁?那里头是个什么样啊?”
“六妹妹,女儿家家不好问这些的。”梅禧嫦喝止,转头笑看程南枝道,“六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你别惯着她。”
大家族对这些事情都会耳提面命,不要去那些是非之地。
更不能随便非议那些地方,生怕自己脏了嘴。
女子口中所言,显示的是家族体统,更是名声。
程南枝也懂。
她戚戚然,“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若不是情非得已,我一个弱质女流为何非要往那里面钻呢。”
付晚清看过来的时候,就见程南枝神色落寞,梅禧嫦和宋颖纷两人手足无措。
“你们背着我欺负南枝了?”
她们说话声音小,付晚清也没听清楚她们嘀咕什么。
梅禧嫦借机打圆场,“怎么会,就数六妹妹这张嘴,最坏事。”
“对对对,都是我不好,该打!”宋颖纷连连往自己红润的嘴唇上招呼。
口脂都沾到掌心,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