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听说为首的是个姓薛的公子。”
悬腕停滞,墨汁滴在白色的宣纸上,很快扩散成一大团。
“还有这样的事?”程南枝面无表情地把写废的纸扔到一边,重新拿出一张继续书写。
自付国公府外偶遇许菁回来之后,她就想了很多。
她上辈子没听说过。
也许不是没听说,只是没能力去关注这些事情罢了。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还被关在小黑屋里,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哪里来的精气神去考虑别的问题。
也是到了快成婚之前两个月,她才知道父亲给她订下了这门“好亲事”!
薛元恩挑衅秋水阁的事情给了程南枝极大危机感。
居安思危,薛元恩提前入京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薛家由祖父白手起家,一手打下薛家在天启国的商业版图,创立了目前实力最雄厚的商号。
其中票号、钱庄、当铺等等不计其数,程南枝前世在薛府接触到的,怕不及十分之一。
被先皇册封为“皇商”。
不得不承认,薛元恩的祖父的确是个经商旷世之才。
也许正是他祖父的微末出身却造就非凡成就,这才让薛元恩觉得他这辈子注定不凡。
可这样的人,往往心高气傲。
薛元恩自幼开蒙读书,跟着名师做学问,但每每到披卷的时候,他的评价总不如那些寒门出身的学子。
人家是真正的寒门,家里再不济,也有一个做秀才的父亲。
但薛元恩不同。
他是商人出身。
在成为皇商以前,他的祖父不过和江东父老一样,是地里刨食的泥腿子。
士农工商,商人是最末流的,在那些勋贵眼里,巨贾薛元恩和街边贩夫走卒没什么不同,一股铜臭。
纵然他文采斐然又如何,只要他是商人之子,他就不能参加科考。
不能参加科考无法获得官身,那就是一辈子的下九流。
上辈子他肯定也对秋水阁动过念头,可惜也是失败了。
即便是身怀巨富,在京城这一块石头能绊倒十个四品官的地界,有钱根本不够看。
他得罪不起仁远伯,更得罪不起二皇子殿下。
所以他迟早会选一个家世显赫的女子作为踏脚石。
所以薛元恩才会想到迎娶家世有名无实的程南枝。
她是忠勇侯和定远伯之女,是名副其实的勋贵出身,血统高贵。
有她做跳板,薛元恩能顺利打入京城的上流圈子,靠着雄厚的财力和忠勇侯女婿的身份,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
她的行动得加快一些了。
冬青聊着外头的事情,一封手书已写好,夹在一本册子里让蝉衣送了出去。
夜凉如水,程南枝没有睡意。
她只要闭上眼睛,前世种种就会在她眼前浮现。
第二天一起身,端着温水进门的冬青就被吓了一跳。
软榻上,昨日还好好的程南枝,此时面色憔悴,眼下还浮着一大片乌青。
“小姐…”她担忧地捧着外衫上前披在程南枝身上,“这是怎么了?”
没睡好的人格外容易生病。
从前就身体不好,现在好吃好喝好不容易改善一些体质,好像一夜之间近来数月的努力全部白费。
冬青已经很久没从程南枝脸上看到这么差的面色了。
程南枝往上提了提衣角,“冬青,我们要提早离开了。”
“为什么?”冬青不解。
她知道她们迟早要离开的,但这未免太仓促了些。
自然是不能把薛元恩的事情拿出来说。
有的事情,不让冬青知道更好。
程南枝故意问,“你有没有发现,最近父亲在府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冬青不会注意,但贾婆子和衣婆子现在跑翠竹苑跑得特别勤快,恨不能搬个铺盖住在这。
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躲不过她们二人的眼睛。
“这和小姐…有什么关联?”她还是想不通。
越过花窗看向外头光秃秃的树干。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翠竹苑里的竹子不长了。
不是那种一下枯死,而是一点点地,从根部向上蔓延,开始是掉落一片两片竹叶,竹枝繁茂无人在意。
到现在,外头竹子上空剩枝桠没叶子了。
也不见新冒出春芽。
这棵竹彻底死了。
程南枝冷笑一声,“侯府里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你猜猜,没了钱的父亲,会把主意打到谁身上?”
这个时候的程南枝,只把程道乾不着家联系到他在外面奔走想借钱的事情上。
借的人多了,别人都会知道程道乾缺钱。
恰好有一个出手阔绰、手头不缺的薛元恩,哪怕没有程道乾故意去寻,两个臭味相投的男人最终也会到一起去。
迟早的问题。
冬青蒙头胡思乱想,“还能打谁身上,不至于把府里的奴仆全发卖。那也太掉价,东西也都换得差不多,剩下的…”
她语气一顿,表情逐渐难看。
她能想到的进账就是嫁女,收聘礼。
冬青瞳孔骤然紧缩。
程月夕还小,能嫁出去的唯一的一个女儿,便是府里唯一没娘疼的孩子——程南枝。
“小姐…”冬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尽管冬青想劝说程南枝,程道乾为人父不至于不要脸不要皮到那种程度。
可这种话只是说出来哄小孩的。
这些年,程道乾所作所为,何曾对得起程南枝喊出的一句句“父亲”。
曾经一鞭子一鞭子抽下来的何止程南枝的血肉,还有骨肉亲情。
旁人不清楚,她替程南枝沐浴的时候,那些伤痕累累历历在目。
陡然间,冬青的眼神坚定起来,“既然有人要害小姐,我们就不能坐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