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别这样。”程南枝往后拽了冬青一把。
“你们到这里来想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你们不能给我叔和婶惹麻烦,他们都是好人,不应该被乱七八糟的事情缠上!”
男人那张黝黑的脸上写满戒备。
他人高马大,常年在山林中狩猎练就一身腱子肉,一条胳膊有程南枝脑袋粗细,说话的时候一股一股的青筋暴起,看着威慑力十足。
程南枝也没想到,她们会遇见一个“榆木脑袋”。
如果不是榆木脑袋,两个小姑娘家能给质朴的牛大爷夫妻带来什么麻烦?
哪怕程南枝真有坏心,眼前的男人一手就能捏爆她的头。
未免太看得起她们了。
对于这样的人,程南枝不打算硬着来。
把冬青拽到身后,她柔弱无依地微微低头,“大娃哥,实不相瞒,我也是背着家里人跑出来的…”
开口的同时,声音哽咽泪光盈目。
言语间,程南枝将“禾花”塑造成一个为了生计被家里人逼着嫁给浪荡子,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妹妹离家出走,后被路过的好心小姐解救,想要试图在这山中安身立命的可怜女子。
半真半假的谎言,最难辨别了。
尤其对上冬青身上那股斗鸡似的劲,看着更像一回事。
牛大娃眉头蓦然松开,却在下一瞬蹙得更深。
程南枝葱白的指尖抹了抹脸,关切地问道,“大娃哥,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牛大娃匆忙扭过脸去。
眼前这张泪痕未干的脸,和记忆深处那惨败的小脸逐渐重合。
是他无数次午夜梦回的梦魇。
如果妹妹还在世,她是不是也会像眼前的姑娘这般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求哥哥救自己?
同样的命运使得牛大娃心里幽然萌生出一种怜悯心。
他曾也有个妹妹。
山里人过得苦,早年间父母为给他套媳妇置办屋子,瞒着他把他妹妹以五两的价格“嫁”给同村的鳏夫。
山中狩猎回家的牛大娃找不到妹妹都急疯了,操着砍柴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以命相逼,才从父母口中得知妹妹的下落。
只是等他找过去的时候,妹妹却因不愿意委身于那大她二十岁的鳏夫,上吊自绝了。
他看到的是妹妹悬于梁上,如风中残烛般摇曳的冰凉尸体。
那时她的脸上,同样带着泪痕,已经失去光芒的天真眼睛里残留着惊恐。
妹妹走了,在这人世间留下的唯一证明是牛大娃曾用一整头野猪换回来的,卖货郎扬言京城中流行的一只小小簪花。
冲动下,牛大娃打了鳏夫,直把人打没半条性命,但做这一切仅仅发泄他自身的怨气罢了。
他再也换不回那个跟在他身后叫“阿哥”,会给他编草鞋,会偷偷替他把衣服上的破洞缝好的妹妹了。
因为妹妹的死,他和父母闹翻。
再后来父母也去世,他拖到三十好几,始终没娶媳妇。
不是娶不上,而是不愿意。
如今无父无母,更没有旁的牵累,牛大娃一个单身汉早将早些年家里落下的饥荒还上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又有着打猎的手艺,从山上带回来的皮子和肉一次能换好些银子。
跟着他日子肯定是好过的。
山里也有其他人家的好女儿,甚至山脚下的村子里也有姑娘愿意嫁给他的。
不过他觉得,娶媳妇过安生日子,是对死去妹妹的背叛。
而这间用妹妹的命换来的屋子,也一直空置着。
从曾经的瓦崭墙新,变成如今破败零落的模样。
若非大伯要求,牛大娃也不会把这间屋子舍出去。
他明白,大伯是希望他早日从失去妹妹的事情中走出来。
牛大娃脑子里想的却是,能为禾花禾青姐妹提供庇护,妹妹在天之灵会不会开心一点?
“你们在这里住着,有什么需要的就去那边山头的木屋找我。”
牛大娃距离二人好几步远,站在屋外指着不远处的山头说。
望山跑死马,距离她们这屋最近的就是牛大娃的房子,但也得走好几个时辰。
正合程南枝心意。
至于牛大娃那些黯然神伤,每个人都有秘密,他们彼此保持距离是最好的,并不需要较真。
道谢过后送走牛大娃,程南枝和冬青站在大门前深深舒一口气。
“我们真的出来了?”到现在冬青还有些难以置信。
没有侯府的深宅后院,高墙红瓦,在这里天空是无边无际的,草是茂盛恣意的,虫鸟啾啾乌雀啼啼。
深吸一啖,是自由的味道。
趁着时间还早,程南枝张罗着要把屋子收拾一番。
荒许久的屋子到处野草丛生、蛛网罗布,不收拾根本住不了人。
当初牛家盖这房子时候银钱有限,除主屋是砖瓦房外,其它几间屋子主要材料还是竹子,夏天还好,冬天怕是会冷。
屋子里也没有别的家具,还好主屋有一张床架子,搭了木板上去能凑活一晚。
程南枝指着主屋一角规划道,“到时候咱们在这间屋子里盘上个炕,和牛大爷说的那样,肯定暖和。”
听说山里人住的屋子都有土炕。
京城里多是地龙,村民用不起,土炕可以烧柴,盘一个出来整个屋子里外都热烘烘的,还能做饭烧水,简直便宜划算。
说起来日的计划,冬青同样兴致勃勃,“现在不着急,奴…我看后院有好大一片地方,可以开垦出来种菜!咱们吃新鲜的,剩下吃不完的或直接拿去卖钱,或做成酱菜能吃好久。”
光想想都觉得很幸福。
一时半会冬青还改不了口,许多从前的习惯也要跟着改变。
那雀跃兴奋的模样勾得程南枝笑笑,“那我可有口福了。”
是真正舒心的笑意。
冬青看得眼热,她终于能让小姐发自内心的笑了。
“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