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手术,还有一线希望。”主治医生王明杰告诉家属要尽快做决定。
“那就赶快做手术。”钱静已经擦干眼泪,她告诉自己以后不准在妈妈面前流泪。现在,她就是妈妈的主心骨,她 要拿主意,她要担当一切责任。
“由于病情发现得晚,即使做了手术,病人情况依旧不容乐观。”做为医生,王明杰不得不告诉病人家属实情,要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这……这如何是好?”回到病房,钱建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病房里走来走去。
“爸,你坐下来。”钱静冷静地说道。
“唉!”钱建国叹了一口气,坐在一旁,望着天花板发呆。
“妈,医生说这个病情需要做手术。”钱静尽量以最平静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她心里有多痛,只有自己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要让妈妈看出来。
陈秀英这几日躺在病床上,虽然没有人告诉她什么病,但是她心里清楚,自己的病好不了了,不然医生也不会让她做这个检查那个检查,丈夫钱建国的脸也从来没有这么沉重过。
陈秀英已经猜到自己时日无多了,于是,她示意自己要坐起来。
钱静弯下腰摇动病床的摇把,让陈秀英坐起来。她又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妈妈跟前。
陈秀英接过水喝了一口就停住了,钱静接过杯子,放在一旁。
“静儿,强子,妈的身体自己知道,就这样了,还做什么手术,明天我们就回家。”
钱静和钱强知道,妈妈是心疼手术费太贵了,怕给他们增添负担。都到这个时候了,她心里还是只有家人,没有自己。
姐弟俩依偎在妈妈面前。
“妈,听话,做完手术我们就回家。”钱静耐着性子,柔声地哄着妈妈。就像小时候,妈妈小声唱着歌谣哄姐弟俩入睡一样。
“是的,妈,做过手术,你的病就好了。”钱强也忍着内心的悲伤,和姐姐一起劝说着妈妈。
陈秀英转过头,望着坐在远处的钱建国。他们结婚快三十年了,虽然也有争吵打闹,但是他平时还是知冷知热的,两人的感情一向很好。
“秀英,你就别担心手术费的事了,就算砸锅卖铁也要把你治好。”钱建国走到陈秀英病床前,这应该是他这辈子 对妻子说过的最浪漫的话了。
陈秀英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看着家人殷切的目光,她那黯淡无光郑重地点了点头。
陈秀英哪里舍得丢下家人,自己一个人去到一个冰凉、陌生的世界。好不容易把儿子、女儿拉扯长大,还没有看到他们成家立业,陈秀英决定自私一回,她要做手术,她要康复起来,她要一家人在一起……
手术终于完成了。
“手术还比较顺利,病人过几天可以出院回家修养。”主治医生王明杰看起来三十多岁,戴着一副眼镜,瘦瘦高高的,看起来人很温和。
“谢谢王医生!”钱静是打心眼里感谢医院里的医生,幸亏医生挽救了妈妈的性命,才使她不是一个孤儿。
“不过,这个病,一般后面还要化疗,病人可能还要吃些苦头……”王明杰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孩,虽不忍心还是不得不告诉她真相。
钱静点了点头,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医生办公室。
为什么还要妈妈吃苦?她一辈子吃的苦还不够多吗?老天爷,你为什么不长眼?为什么要欺负这样一个好的人……
此刻,钱静不敢回到病房,她在医院的大院子里呆了很久,她的脑袋空空的,什么都想不到,只知道接下来要给妈妈化疗。
果然,一个疗程过后,陈秀英瘦了,瘦得连人都站不住了,整日里都由钱静搀扶着她。
“静儿,你别管我了,你去找工作,我自己在家能行。”陈秀英身子已经虚弱到极点了,但她心里还是为子女着想,不能耽误孩子们的前程。
钱静哪里放心让妈妈一个人在家呢?虽说爷爷奶奶也会过来看看,但他们毕竟年纪大了,不方便。更何况,她就想日日夜夜陪在妈妈身边,弥补她大学四年没有回家的愧疚。
“妈,你放心好了。等过完年,你身体好点,我就去找工作。我大学毕业,找个好工作不难的。”钱静安慰道。
陈秀英也点点头,心里头盼着自己的身子早点好起来,盼着春暖花开的日子早点到来。
这个冬天,实在太冷了,冷得人整天打哆嗦。
陈秀英终是没有挨过那个寒冷的冬夜,终是没有看到儿女成家立业的幸福时刻,终是带着满腔的不舍与遗憾离去了。
一番喇叭唢呐吹吹打打,陈秀英被埋在了离家不远的那座青山中。
她不会孤寂,有日月星辰为她照亮,有青松白杨为她遮阴,有黄鹂百灵为她歌唱。
是的,死着的人解脱了,可以不用再忍受病痛的折磨。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
钱静怔怔地站在那里,周围的一切都是白色的,房屋是白色的,大树是白色的,地面也是白色的。她感到一阵眩晕,身子一软坐倒在地,双手触碰到地面的积雪,冰冰凉凉的,就像此刻,她那颗垂死的心。
妈妈生病做手术住院期间,没有喊一句痛,但她上网查询过资料,这种病,痛起来是撕心裂肺的。可是妈妈从来没有喊过一声“疼”,她宁愿妈妈像小孩子一样哭哭闹闹,是不是可以减轻疼痛?
爸爸和弟弟承担了筹集医药费的重任,每天忙到天黑,晚上还要到医院来探望妈妈,他们也从来没有喊过一声累。
钱静以为只要他们一家人齐心协力,妈妈做完手术就可以康复了,他们一家人就可以像以前一样,整整齐齐地 过大年了。
最终,还是梦一场!
再也没有人喂她吃好吃的炸圆子了;再也没有人叮嘱她晚上早点睡觉,为她关上夜灯了;再也没有人摸着她的头说她是乖孩子了……
她,再也没有妈妈了,世上再无疼爱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