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说,缘分天定,不可强求。
江桥月年少的时候,总是不信。
后来却信了。
她趴在莫辞背上,沉默地错开觅春城的繁华,忽然没由来地想起,那年红枫山上漫起大火时,自己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萧信美。
那时她想着,便是死,她也要同萧信美死在一起。
可是没想到,那个人,并不稀罕她的同生共死。
觅春城的冬日那么冷,漫天大雪里,她拖着还未痊愈的身体,驾马提剑,赶去城门拦她要逃跑的夫君。
“好景,”那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字,他对她说,“我已有心仪之人,不能娶你。”
“那你为何不早点退婚?非要成婚之日逃走,羞辱于我?!”她喉咙痛得厉害,说话的声音嘶哑得吓人,“我不管,今日你若不肯同我回去成亲,那我便……杀了你。”
她抽出剑,剑尖直指他心口,神色冰冷,眼底却藏了一抹哀凄,可是下一刻,那人却主动撞上了她的剑尖。
鲜血浸出,染红了他胸口的衣服,也刺痛了她的眼,她心中那点脆弱的希冀亦在此刻支离破碎。
“……你真的,一定要走?”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声音却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
那人沉默了一下,只说,“对不起。”
于是她笑了。
“……我江桥月配得这世上最好的男子,你算个什么东西,”她收了剑,调转马头,往来时的方向走,与那人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她哑声道:“滚吧,萧信美。”
风雪的呼啸声里,她听到了那人驾马离去的声音。
冷漠又决绝。
她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剑,大雪下个不停,有几片雪花落在剑身上的“良辰”二字上,她笑了笑,猛的喷出一口血来,只觉身心俱疲。
良辰,好景。
原来不过……美梦一场。
“小姐,”莫辞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他偏头问她,“我们往哪边走?”
江桥月看着眼前的分岔路口,沉默了很久。
美梦已逝,何苦自困其间。
“放我下来吧,”她轻声开口。
莫辞眼中笑意一凝,语气却仍很乖顺,“是,小姐。”
他将她放了下来,静静等着她下一个指示。
却听得她道,“你走吧。”
她望着他,神色看起来甚至有些温柔,她说,“走吧,我予你自由了。”
自由?
莫辞定定看着她,疑心自己听错了。
上一世,他几乎拼了性命才得到的东西,这一次,她竟然这么轻易就给他了。
可是……
“莫辞不想走,”他跪在她面前,“莫辞愿意一生留在小姐身边。”
江桥月一怔,想起来上一世她每每发疯,就总爱逼他说,要生生世世留在她身边。
有时恶趣味上头,在他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时候,还会故意试探着问他,想不想她放他离开,他若说想,换来的必定又是一顿毒打。
江桥月叹息了一声,觉得自己上一世真是作孽太多,她看着跪在她面前的莫辞,很认真的又重复了一遍,“不是在骗你,真的,你走吧。”
跪着的那人没有动,他只说,“莫辞不想走,也不会走。”
她沉默了一下,兀自离开了,临走时又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那人还保持着跪地叩首的姿势,一头青丝垂散,半掩住他的面容,瞧着……有些可怜。
她回府的时候,云荷正着急忙慌要带着家丁们出去寻她,见她回来,忙问她去哪里了,她随口应付了几句,便回房倒头睡下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会想起分岔路口前,那个沉默跪着的身影,让她莫名觉得有点不安心。
入夜时,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
江桥月听见雨声,猛地坐起了身,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人说“不想走”时的模样。
她总觉得,那个人还在那里。
雨越下越大,江桥月独自撑着伞悄悄出府,循着记忆往前走。
她一面快步走着,一面想,自己真是疯了,他那么渴望自由的人,应该早就离开了,怎么可能……
可是,万一呢?
莫辞不想走,也不会走。
江桥月想到他这句话,不由得又加快了些脚步。
走过小桥,拐进巷道,不知又走了多久,她面前出现了一个分岔路口。
看见了依然跪在那里的人。
还真就中了那万一的可能。
“疯子。”她咬了咬牙,既觉得不理解,又莫名有些生气。
莫辞跪在原地,出神地想,白天江桥月让他走的时候,他为什么会不想离开呢?
过去的记忆被勾起,他想起了上一世江桥月死去之后,他那段浑浑噩噩的岁月。
某一天早上,他醒来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觅春城,躺在早已被废弃的江府别院里,手里紧紧攥着的,是以前江桥月总用来抽他的鞭子。
他那时候才逐渐明白,江桥月是个疯子,而他也是。
他的爱从她身上萌芽,恨亦自她身上扎根,他的痛苦因她,痛快也因她,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早已融进与她纠缠不清的一生里,浸透他的血肉,扼住他的灵魂。
他,根本离不开江桥月。
所以他后来自尽了。
冰冷的雨水冲刷在他身上,压抑在心底的恨意蠢蠢欲动,他垂下眼眸,神色空洞,他想,不如重新把江桥月抓起来,永远囚禁在他身边……
周围还在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他头顶的雨却停了。
他怔怔抬头,看见了一把油纸伞。
一回头,就看见了江桥月。
“不是让你走吗?”她的语气很不好,“你不是想要自由吗?为什么不走,你是蠢吗?!”
“我……”他望着她,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来一个笑,他说,“我不想走。”
有水滴自他眼角滑下,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