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纭虽惊悸到几欲昏厥,但还没神志不清道听不懂沈鹤亭在说些什么:“龙嗣?”
沈鹤亭一笑。
花纭深吸一口气:自己连男子的手都没碰过,从哪怀得的子嗣?
她与那双藏了太多阴谋的凤眸对视,顿时明白了沈鹤亭的言外之意。
景熙帝膝下无子,沈鹤亭想扶新傀儡上位,就一定要有龙嗣在手。
花纭可以不怀孕,但必须有子嗣——唯有借腹生子,她才能躲过殉葬,沈鹤亭才能继续把持朝政,两个人才在暗藏杀机的朝堂上活下去。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花纭的眼睛明暗交杂:“你有龙嗣,他在哪?”
沈鹤亭肯定道:“就在娘娘的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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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大门拉开,沈鹤亭举右臂躬下身,花纭紧紧攥着他的胳膊,一步一顿地走到台阶之上,俯视阶下伫立的文武百官。
花从文作为百官之首,瞧见他们俩站在一起,开口质问花纭:“皇上何在?”
花纭以帕掩面不知道怎么回答,沈鹤亭漠然的脸立刻变得悲恸起来:“皇上……驾崩了!”
司礼监众人听见掌印此言,顿时跪下开始哭,可百官如何会信沈鹤亭的鬼话?
花从文诘问道:“驾崩?适才宴席上还好好的皇上,怎么会突然驾崩?怕不是你们二人狼狈为奸,谋杀皇上意图篡位!”
“谋杀?篡位?”花纭收起那几滴可怜的眼泪,怔怔地瞪着花从文,她明知花从文对她没有父女之情,可当他口中说出狼狈为奸这个词时,还是会心脏抽疼。
当初他就是用同样的词汇逼死了母亲,现在又要用这个词攻讦自己。
积压的怨怼瞬时爆发,花纭反问道:“花相好一个忠心耿耿,你可知你到底在胡吣些什么?”
花从文哪想到自己府中那小白花一样的小庶女能说出这样难听的话来?不仅蹙紧了眉睨着她。
花纭的手抚到自己的腹部,涕泪俱下:“叫储君听见了,明明是名正言顺的位置,被丞相说成乱臣贼子,将来如何在世间立足?”
百官:“…………”
众人皆是一惊,尤其花从文,也顾不得什么文人风范,两颗眼睛都快掉地上了。
“储君?!”一直在旁边看戏的楚王李怀玉听得这二字也不仅满脸疑问,“白日才封后大典,现在你告诉我们你已经有储君了?怀没怀上暂且不论,万一是个公主,那也能叫储君?!你拿满朝文武都当傻子耍呢!”
“楚王殿下此言差矣!”沈鹤亭玩味地哼声,他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递给小黄门呈给李怀玉。
“……传位于嫡长子,为稳朝政,皇后、楚王辅政……”落款盖着传国玉玺,这是真真切切的“遗诏”。
李怀玉的神情川剧变脸似的从愤怒变为震惊,最后笑意盎然。
李怀玉生母是无名宫女,身份地位,弘治帝驾崩时还不及弱冠,任他野心勃勃,朝中终是无人扶他上位。
景熙帝登基第一年,沈鹤亭以剿匪为由把他扔到西南,他养了三年的蛊才等到封后大典鄞都。
本想求景熙帝让他留下,即便是任个闲职也好,方便他再做图谋。
谁知一道“遗诏”他李怀玉摇身一变成摄政王了!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花纭瞧着,心想沈鹤亭这招当真毒,三言两语将跃跃欲试的李怀玉拉进朝堂中枢,借他的手稳住群臣。否则他们一个外戚一个宦官,根本没法收拾百官的愤怒。
李怀玉登上一半台阶,完整地宣读完圣旨,不待他们质疑,掀袍向花纭跪行大礼:“臣李怀玉,问太后娘娘安!”
花纭霎时抓住沈鹤亭的手,尖锐的护甲几乎要刺进他的肌‖肤。李怀玉真就跪了,响当当地给自己磕了头。
她吓得后退,忽然后背抵上一掌,花纭望向沈鹤亭,他脸上依旧挂着笑,却微微地摇头。
——不能退。
花纭稳住脚步,定了定心神,深吸一口气才敢直视李怀玉。
花从文与其他人面面相觑,地上的石子开始有规律地跳动,他们一回头,看到两伙军队一左一右冲上城墙,箭指百官。
丢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承认花纭,要么死无全尸。
火光冲天,风拂过花纭的鬓边,一根乌黑的发丝荡在空中,向上,再向上。
花从文终究跪了,连带那些肯低头于司礼监的人,齐齐地向花纭叩头。
她俯视着那些低垂下去的头颅,在一声声“太后娘娘千岁”中逐渐迷失。
今天之前,她只是个无人问津的小庶女,父亲一早料到今日的龙虎斗,将生死未卜的“富贵”扔给她,让她替嫡女去死;
今天以后,她会是储君的母亲,王朝的执政太后,百官屈服权柄滔天——
跟做梦一样。
但花纭还没被冲昏头脑,她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在她逃过沈鹤亭屠刀之时,就已经成了司礼监的新傀儡。来日一举一动都会被监视,前路恐怕比往日还要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