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鹤亭见她还是没有承认的意思,讥讽道:“先淑妃若还活着,她大抵会哭一哭姐弟之情,而不是在‘夫妻’上大做文章。派你进宫的人,连这个都不清楚吗?”
“……”女人彻底泄了气,她垂下了头,蓬乱的头发掩着眼泪,“我步步为营,在你眼里原来就是个笑话。”
“不错,”沈鹤亭肯定道,“咱家一早就知道你是假淑妃,只不过为了查你主子一直没动手而已。可惜啊,你主子说高明也蠢笨,暗箱操作半天,都不清楚先淑妃到底是谁;说蠢笨倒也高明,咱家查了你三年,竟一点头绪都没有。要不是你今天跟太后娘娘说漏了嘴,咱家差点就信了先淑妃没死呢。”
“机关算尽,呵……都是错的……从我离开羽衣江的时候,就都是错的。”
女人昂起头,早已不见事先那嚣张的气焰,几缕枯槁的发丝黏在汗与泪中,瞪着沈鹤亭突然抬高了声调,“那你呢?沈鹤亭,你又是谁?是杀了两代君王的窃国之贼,还是俯首甘为世家走狗?”
沈鹤亭听见“世家”二字,鄙夷地笑出声:“淑妃觉得呢?”
“你想把他们都毁了,”女人用看将死蝼蚁的眼神睨着沈鹤亭,“但你做不到!会有人继承先帝的遗志,将你这头窜访人间的鬼,重新打回地狱!”
沈鹤亭用苍白的指尖揉揉太阳穴,有些乏累地闭目养神,态度像是再跟她聊一场戏:“哦,是么?那个人是谁?现在拿着霸王弓的人吗?”
沈鹤亭为何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弑杀景熙,霸王弓才是导火索。
兵械局特地为基尼打造的霸王弓重达百斤,上刻有景熙帝的年号与名讳,是除国玺外唯一有资格证明景熙皇帝身份的贵重物件。
而就在半月前,沈鹤亭发觉这百斤重的霸王弓,连带箭筒一同从宫中消失了。
沈鹤亭与锦衣卫,几乎要将整座皇宫大内都翻了个底朝天。
他可以忍受景熙装傻充愣背地跟前朝臣勾手指,但绝对不允许傀儡咬牵引绳。
将象征皇权的霸王弓运出宫,无异于在司礼监的眼皮底下将国玺偷送出去。而且收到霸王弓的那个人,就是景熙选定的下一任继承者。
景熙终有殡天之日,沈鹤亭纵有国玺与“储君”,恐怕也比手持霸王弓的那位矮了一头。
淑妃与景熙跟他沈鹤亭玩灯下黑的游戏,在到处是司礼监眼睛的皇宫竟悄无声息地将霸王弓送出去,将他亲手洗干净的司礼监泼上叛徒的腌臜,彻底将沈鹤亭的怒火点燃。
野生的豺狗即便被拔去獠牙,也不会向猎人低头。
景熙帝与沈鹤亭直接必有一战。然,沈鹤亭并不确定这其中花从文到底掺和了多少。
故而他仓促向花府下聘,求娶嫡女入宫为后。
明面想在兵变之前抓住花从文的短处,实则料定花从文不舍得让嫡女来当牺牲品,借机将花纭接入宫内保护。
景熙终归是要死的,沈鹤亭更关心到底谁才是拿霸王弓的人。此人一日找不到,他便一日不得安宁。
女人惊诧地凝望沈鹤亭,继而转为无所顾忌的嗤笑:“你找不到他的。沈鹤亭,霸王弓从你眼底下运送出宫,你尚可找不到参与之人到底有谁,何况是收弓的人?宦官之治终是泡沫,满朝文武又怎会向你一个没根的货色低一辈子头?!”
沈鹤亭飞刃将她的手腕钉在了刑架上:“管他究竟是何方神圣藏起了霸王弓,弘治与景熙两代皇帝都没法将咱家拖下水,淑妃还在期待什么?不过是前赴后继地陪前人泥销骨罢了。”
女人掌心吃痛,她抬眸盯着沈鹤亭,摇摇头。
“可你有软肋。小太后嫁给先帝不过几个时辰,哪来的孩子?她的手挨了刀子,凭什么是你带她走?还做出那样不堪入目的动作,你敢说你对她是主仆之情,一点私心私|欲都没有吗?太后与奸臣阉党媾||和,来日史家朱笔,定不会放过你二人等蚁噬朝廷的反贼!”
忽然,女人感觉颈间一凉。
她的眼珠滚落到左方,看见檀木的刀柄,溅上了滚烫的血液与冷掉的眼泪。
沈鹤亭轻飘飘地说:“咱家对谁有私心、有什么样的私心,那与你无关。只是你太聪明了,有些话应该烂在肚子了,而不是在先帝的神位面前,拿一些异想天开出来的腌臜情节——胡言乱语。”
潺潺的血流出来,划过沈鹤亭苍白的手指,最后滴在地上。
女人的头垂了下去,唇边还挂着痛恨的弧度。
沈鹤亭拔下刺刀,用帕子细细擦去了上面的血,最后擦不干净了,愤怒地把帕子塞进女人的口中。
在她心口意犹未尽地刺了几十刀,最后疲惫地将凶器扔进水盆。
姚铎递上热毛巾,沈鹤亭一边擦手,一边睨着诏狱墙上的大瀚舆图。
沈鹤亭的目光落在西南一道蜿蜒的河流:“此女出身羽衣江。”
姚铎思忖半刻,揉揉自己乌黑的后脑,痒得不禁嘶地一声:“羽衣江沿岸,自古以来就是汉人与郦族的杂居之地。掌印是怀疑,这女人是郦族人?”
“她能把自己的脸弄成与先淑妃一模一样的,在西南,只有郦族的割骨易容术能做到。”沈鹤亭将毛巾扔回姚铎怀中,“去查,近四年到底有多少郦族人离开部落。便是翻了天,我也要查出来到底是谁在那时候就开始觊觎皇位。”
“属下领命!”
“还有,”沈鹤亭回眸,瞧着姚铎棕色的圆眼,“调一批身手好的锦衣卫去坤宁宫当侍卫,原先那些半吊子,连只老鼠都抓不住。”
姚铎欲言又止,心道小太后到底是哪路的神仙,要四爷如此大费周章地保护。
他咽了口唾沫纠结半天到底没说出口,将话题拐到沈鹤亭的“痛点”上:“掌印,那霸王弓……还要继续查吗?”
沈鹤亭发觉指甲缝里还有一块那女人的皮||肉,嫌弃地用刀尖把红色的模糊都剜出来,漫不经心地说:“把人都撤了。”
姚铎不明白:“为何?”
沈鹤亭转过头,压眉瞧着他:“那歪头要找继承人,能是李家外的人吗?今时不同往日,国丧已经开始,在外诸王皆要进鄞都奔丧。被景熙选中的那个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