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着血肉的皮鞭一下子被抛进了盐水里,姚铎瞪着掌心里混着那人唾液的淤血嫌恶地啧啧两声,转过身刚要拿桌子上的帕子擦,就被某人拦了下来。
“别拿咱家的帕子,”沈鹤亭抛给他狱卒擦牢门的烂布,继续用冷漠的眼神打量刑架上的人——正是他给简倦下毒。
此人原是锦衣卫中的小旗梁潭,深谙锦衣卫内部各人性格与查案手法,狡诈得很。
姚铎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揪出来,可惜多少轮严刑拷打下来,问他是何人指使,梁潭就是不说。
“油盐不进,”姚铎一边用抹布擦手,一边贱兮兮地闻抹布的味道,馊臭味熏得他直干呕。
沈鹤亭都不知道说他点什么好,给他打了个手势,姚铎会意将主子平时最爱用的刀一一摆在沈鹤亭面前。
“姚遇棠,咱家饿了,”沈鹤亭展开布袋,挑了最短最锋利的那柄刀夹在两指间,触到那半寸冰凉,他意有所指地瞥一眼梁潭,呢喃道,“想吃肉。”
刀片从梁潭的额头开始慢慢往下滑,沈鹤亭垂眸,笑意盈盈地看手中的锋利慢慢割裂犯人褴褛的衣衫,在梁潭的胸前转了两圈。忽然他就笑了出来,问道:“梁大人,今晚我们吃烤还是涮呢?”
梁潭胸前的敏感抵着那锋刃,所有注意都汇聚一点,沈鹤亭犹如罗刹似的双眼悬在额头上,适才对姚铎如雷似火的拷打也不曾展露的恐惧开始冒头。
他想起司礼监与锦衣卫一直在传,掌印吃人。
沦入诏狱已是不幸,但有身子骨硬的能挨过姚铎的拷打,但无人能逃过沈鹤亭的审问。
被抓之前,梁潭就负责清理诏狱的尸体。
诏狱后岗有的是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尸体,但有一次从内往外抬人,给梁潭吓得两天没睡的觉。
那人,不,确切地说是人彘,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寸皮肤,一条腿已经找不见了,剩下一根被剔得只剩雪白的骨,腹部被人雕成了花瓣的模样,血红的肉翻在外面,剥离血肉的骨盆裸露在外,整具尸体像一朵盛放的玫瑰。
那是沈鹤亭的手笔。
梁潭的额头渗出缜密的汗。
原来上线告诉他,沈鹤亭肯定不会过问简倦这桩案子,梁潭只需扛过姚铎,他们就有法子捞他出诏狱——送他跟他家人逃出京城,供他们富足安稳余生,再不用留在锦衣卫担惊受怕看人脸色。
故而姚铎扬起皮鞭的时候,梁潭什么都不说,直到在离审讯室不远处的阁楼,看见一段玄黑色的蟒袍剪影。
梁潭觉得心脏在一直一直往下掉。
沈鹤亭见他不回答,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哈欠,跟姚铎说:“还是老样式。”
“属下这就准备炭火,”姚铎告辞,偌大审讯室只剩沈鹤亭与梁潭。
梁潭感觉自己就是被扔进狼窝的兔子。
“梁大人啊,咱都是老相识了,”沈鹤亭抬手拍拍梁潭的脸颊,“怎么还不懂遇棠比咱家温柔,顺坡下能留个善终的道理?结果你就是侥幸,还以为熬过他就万事大吉了?他问的时候你该说的不说,非得等到咱家亲自上手,这可是你自找的。”
话音未落,那柄刀就在梁潭的皮肤上调转了个方向。
“掌印!”梁潭声音凄厉,没被打瞎的那只眼死死盯着沈鹤亭,他咽了口唾沫润喉,大脑飞速运转。
要不要对沈鹤亭说实话?
这边或许会放他一马,但外面那位大主子能放过他妻儿?前面大主子跟他笑脸相迎,梁潭收了人家的金锭子,你来我往得可和谐;可那人是善茬么?恐怕其恶之毒不亚于眼前这匹毒蟒。
他不愿意一出诏狱就收到妻儿的头颅。
沈鹤亭手上一顿,睥睨男人淌着血但透亮的眼睛,那一瞬间,他胸中便有了个答案。
“是,是……”梁潭的声音有些发虚,“花相……”
沈鹤亭眉尾一挑,唇边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他拎起刀片,在梁潭腮边晃啊晃。
一直守在审讯室外的锦衣卫正要提笔记梁潭口供,沈鹤亭一个“停”的手势,他慢慢停笔,有些疑惑地望着掌印的背影。
“你说是花从文,”沈鹤亭咂摸一下这名字的分量,乜视梁潭的研眼睛玩味道,“确实是一个很完美的答案诶。他既有银子又有手段把你捞出去,‘害’简倦的话也有足够的理由。但是梁大人啊,攀诬别人也是杀头的罪过。”
梁潭浑身的气势在这瞬间陡然消失。
—
诏狱的烛光被阴风吹得摇啊摇,弄得那身长伫立的锦衣卫影子像喝醉了似的斜。
他不忍看审讯室里的血腥残忍,默默背过了身子,尽力闭上眼睛,努力不听那些让人汗毛直立的惨叫。
审讯口供上是一片空白,但他感觉那纸上似乎洒了一层血,被撕碎的血肉之间掩盖着一个名字、一个只有沈鹤亭知道但此刻不愿意面对的名字。
姚铎抬着火炉走进审讯室,他安慰似的拍拍那锦衣卫的肩膀,面对昏暗深处的残忍司空见惯。
“死了?”
姚铎支起炉火,口中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但手上有些拿不住烧火钳。
“嗯,”沈鹤亭的声音中透着一股不甘心。
“属下准备了主子爱吃的羊肋,”姚铎抬眼望着沈鹤亭,刻意不看他身后的狼藉。
沈鹤亭不知所措地端详自己沾满血的双手,低着头的样子有些可怜。
姚铎从袖中取出一张干净的手帕,走过去为他擦干净脸颊边的血迹,问道:“他说了是谁吗?”
沈鹤亭摇头,冲姚铎眨巴眨巴眼:“但我知道是谁了。”
他的反应不大正常,姚铎有种不详的预感,但他揉了揉沈鹤亭的后脑勺,细声哄道:“主子不是饿了吗,先吃口肉,有什么事咱以后再说。”
沈鹤亭眼神讳莫如深,他一把弃了刀,走到水盆边洗手,动作透着股愤怒,姚铎背身听着水声,心绪被沈鹤亭扯得一下下不舒服。
沈鹤亭将羊肉一股脑扔在火炉上,还未等烤到全熟,就夹着带血丝的肉填进口中。
鼻尖萦绕着羊膻与生肉的血腥味,沈鹤亭怔然望向铁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