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不如让他回去,做些想做的事,求个心安,于是他果断地为今天的家庭会议画下句号:
“罢了,尽人事,听天命吧!孟律,死者已矣,生者如斯,你且随你的意思去做吧!这边后事,我会知会你大兄与三弟的。虽然已分家,但尚未出五服。即使出了五服,按族规,也仍是一个族里的兄弟,不可见外。”
全程安静的董武,听到父亲董畯总结性发言后,默默地走到董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虽非同产母,但如同董先与董绍董奇一样,董武与董建的关系也不错。
兄弟之间的安慰,有时真的只需要拍拍肩,即可。
董武现任平舒县的直谷塞尉,驻直谷关,这是二百石的吏员,手下也有十几号人。
直谷关位于灵丘诏阁城北七十里的直峪山,于西汉武帝元光五年筑。
自建武二十六年南匈奴单于遣子入侍,甘为大汉朝廷边郡的耳目后。
汉廷开放北部八郡给匈奴驻守,由南匈奴栗籍骨都侯屯代郡。
从那时起,直谷关便成为防止外族进入冀州的一道防线。
延熹九年六月,南匈奴及乌桓、鲜卑寇缘边九郡。
朝廷迁大司农张奂为匈奴中郎将,率度辽乌桓二营出击,时任尉史的董武有幸作为郡兵配合,在直谷关垣墙上见证是数万外族传檄而定的场面。
也因此阵,董武升任障塞尉。
昨天董武得到董畯通知后,即刻快马趁夜返家。
回到家中,已经从董绍和董奇嘴中,大致拼凑出当天的情形。
他心中有些惋惜,董先这个侄子,和自己比较亲近,身上有股不服输的劲,是个兵苗子,这才到矿上两年,就弄得两手老茧。
眼下自己只是个小小障塞尉,将来若是有机会,自己还想跟庶母庶兄商量,把他收入麾下呢。
话说百工也是贱业,有什么前途,还不如加入军伍哩!
董武想要照顾董先的心,一方面是有感于董先的坚忍,另一方面则是自己的孩子和董先玩得来,不像大哥的孩子,仗着嫡子长孙的身份,处处欺负人。
事已至此,谁错谁对,也于事无补。
再说他也只是分家出去的子孙,这种场合,董武心中有数,自己就是个凑数的,一切全凭父亲和大哥作主即可。
灵丘董氏,家财只属继承人,其余家人,年长成亲后,便要分家单过。
虽然自汉武帝颁布推恩令,宗法有变,长子承爵,诸子分产。
但那主要是针对老刘家的,像灵丘董氏这样的家族,愿则守,不愿则略。
况且,只有把有限的资源集中起来,让家族更强大,族人才有更多保障,舍小家为大家,大家心中有数。
数百年来,灵丘董氏族规便是如此,一切只为家族的传承。
这也是灵丘董氏主家可以掌控农田千顷,立足灵丘的原因。
董建见父亲如此说了,也无能为力。
汉以孝立国,不守孝道,哪怕已分家,也不例外。
甚至专门有一个不孝罪名。
被父母告发,不孝罪成立,轻则强制驱逐,把财产移交父母,重则弃市。
董建,默默地叹息,理智逐渐占了上风:
虽说医匠宣布离死不远,但毕竟还没死,因此争取还是要争取一下的,万一能抢救过来呢?!
自己留下等李医匠,让媳妇一会先带人回矿上,这些事归根结底还是得由自己处理,也不能真的把什么事都交给老父亲和已成家的兄弟吧?!
随着董建离开,三人开始正式商议董先的后事。
虽然董先不是嫡子长孙,但好歹也姓董,族中长老,各地小宗,还是要通知的。
像这样幼年被马撞死,纯属意外夭折,不好交代。
不像疫病,还说得过去。
得了疫病,连成年人都扛不住,莫说小孩。
这样的窝囊的死,死者不仅要背负不孝之名,还会被认为有辱门风。
外人会以为,家族中是不是有人无德,才导致孩童下殇。
就像上有天灾异象,必有君辅失德,需改身修政,乃黜不法一样,最后要以罢免三公收场。
家族中出现这种疑是无德的事件,宗族长老也是要头痛的。
名册中的董先之名,看来是要安排仪式去除的。
说白了,就是要当董先没来过这世间一样。
董建经父亲董畯同意,在离开董先的治丧会议后,立刻向妻子传达会议精神,然后又雇人抬轿送董先回矿山。
安排好这一切后,才出门前往李氏药铺,打探李医匠的消息。
诏阁城内,只有两个地方有医匠。
一个是官方的养济院,人不容易请,尤其是出城诊看,难度大。
另一个就是李医匠的李氏药铺了。
它位于十字街西北角,邮驿马厩的边上,厩置对面。
虽然味道不好,但架不住地段好,处于交通最便利的中心点。
非常有利于李医匠向南来北往的人推销或采购各种药材,甚至还可托人定向采购。
李氏药铺其实就是一处家庭药材作坊,一家人合作,平常进山采药,回家炮制药材,抓药算帐,都是好手。
但能看病出诊的,只有药铺肆者李医匠了。
李医匠,家中排名第四,故取名李四,无字。
他背靠灵丘李氏,又乐于以医匠为名,因此本名渐渐被遗忘。
灵丘李氏,据说可以上推李牧驻燕代时期,借此李氏旁支在灵丘开枝散叶。
李医匠和董建一样,非家中嫡子,需自寻出路,所以少时便跟随游医,四处游诊,从而学了一手炮制药材的手法。
返乡后,他便以此为业,并娶灵丘五氏中的刘氏旁支庶女为妻,两人共同创立了这家李氏药铺。
话说回来,李医匠与董建,两边都是灵丘大家族,在诏阁城中是有宅院的,幼时自然也是认识的。
董建疾步如飞,过不了多久便来到药铺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