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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铺相对简陋,低矮的夯土墙,有些地方已经可以看到里面的泥胎和稻草。
拼木为门,门上挂着药铺招牌。
梨木为牌,上面灼烧出“李氏药铺”四个大字。
栗木为檐,檐上悬挂着一个干葫芦,意为悬壶济世。
“砰砰砰”
董建迫不及待,下手不分轻重。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后,药铺木门半开,一位清丽妇人掩面问道:
“是谁?”
“弟妇,是我,请问阿四返家了没?”
“原来是孟律兄呀,良人还未返家,这两天就会回来吧,但时间无法确定。”
这已经是董建第三次来找了,没办法,只能继续等:
“有劳弟妇了,若是阿四返家,记得遣人唤我一声,急急急!”
“唯”
随着吱吱呀呀的木门关闭,董建又陷进新一轮的焦虑之中。
既然事发当天,李医匠初诊断定只是少了一味药,那应该没错的,可是,都过去两天了,还未回来,不知会不会有变?!
董建始终觉得,李医匠的医术要比养济院医匠的医术高明,再加上发小友情在。
也正因为如此,董建才在父亲面前坚持让李医匠下最后的判决。
董先昏迷第四天。
诏阁城西,落水支流往北约四十余里,隐于团山与黑山之间,有一座私营矿山。
汉代山林川泽的买卖,已趋成熟,有昆弟六人,买地造冢的《大吉买山地》石刻为证。
眼前这处矿区,占地数百顷,沿矿脉走向,采用露天与坑道联合开采,并依托山势设置木栏篱笆。
这便是董建成亲后,在丈人支持下,分家独立经营的矿山。
私矿以太那水为轴,两边以木桥相连。
东侧,身穿粗麻蕴袍的奴婢来来往往,辘轳、毛驴、石碾、窑炉、牢橐和下井的山雀等在他们辛苦地劳作下,演奏着属于矿山特有的乐曲。
私矿大门内的陂塘边,那里有一排用来当厨房的木棚。
木棚后侧不时传来踏碓低沉的“咚咚”声。
循声可见,十四台踏碓,相对排开。
数十名外搭粗麻短褐,黑巾裹头的少年奴婢两两搭配,一边舂米,一边刻意压低声音聊着天。
“阿嗣,昨晚主母回来,马上让人堆了一垛茅草屋,是给谁住的呀?”
一名年纪较小的奴婢先发起话题。
“阿规,你竟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知道?那新草屋是给少主住的呀,他被马撞晕死过去了”
回答的奴婢叫赵嗣,原本是灵丘赵氏的没落旁支。
因其父好赌,将家中产业败光,又累犯赵氏宗法被逐。
赵嗣受其父牵连,竟被发卖为奴。
所幸董先爷爷居中牵线,让董先父亲帮忙照顾一二,这赵嗣才得以和年幼奴婢一起为矿上浆洗炊煮。
“为何要另外安置少主呢?”那名叫规的年幼奴婢追问。
“听说,少主怕是没希望了,所以才送到山里,到时方便落葬……”
“没有的事,不要瞎说!”
有位年纪稍长的苍头开腔提醒,他叫马财,是这群奴婢的管事。
这边一开聊,那边就接着出声了。
“唉,主母让我一会去清点整理地窖!”
“主母还让我记帐呢!”
“一会李医匠来了,主母让我去侍候,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免掉今天的活计”
“还想免活计?!眼下少主有事,临时抽调,到时二三子没做完的活计,还不是要分摊给我们来做!我们为何要凭白无故多做呀?”
那位名叫赵嗣一想起到时还要帮别人做事,有些不高兴。
“原本一个萝卜一个坑,如今少主一出事,便全乱套了。”
“我们要帮那些临时有事的人干活,可是又有谁来帮我们干活呢?”
“就是”
“就是”
有赵嗣带头抱怨,大家也都异口同声,谁也不想多做事情。
也别怪众人抱怨,看看王褒《僮约》中的“不上券便不能为也”便可知晓。
自建武十一年,光武帝两道禁杀禁灸奴婢诏后,主家再也不能随意打杀奴婢了。
主家对奴婢的约束,仅剩掌控奴婢的身籍名数了。
简单说,就是奴婢的身份证明由主家说了算。
那马财听不下去了,厉声说道:
“二三子为何不提,遇上伤病无法干活,矿主和主母,安排休息,严重了还会请医匠来看。而且每月还有两天时间,跟主母一起到附近农庄采购粮食、盐、腊肉、果蔬等物,还可以顺便办私事。这样的主家难得,大家该尽心尽力,不可三心二意,偷懒耍滑。”
“马财管事,谁不知道你和陈善管事、白歧管事都是主母未嫁时就用惯的人,又不用像我们一样炊煮浆洗。”
赵嗣有些意难平。
“赵嗣,说的什么话,若是和你们不一样,那我今天在此作甚?”
马财管事出言反驳。
“马管事说得对,之前,二三子过的是什么生活?再比比这些年来,在矿主、主母的照拂下,大家不仅住有草屋,还有缊袍、布衾,甚至连短褐、裲裆、裈袴、袜履都有,每天还有两餐稠糜粥可食。如果矿主一家发生不测,散的不仅是矿主一家,连带我等蝼蚁贱奴也要流离失所,无衣无食了,到时如何是好呢?难道还要再次发卖?期待更好主家吗?我等不可不知好歹。”
赵嗣提到的陈善管事赶紧及时补充。
两人同为管事,互相搭把手,也是应该的。
众人被马财和陈善说得不好意思。
“跟着矿主和主母,这日子确实比之前好多了,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是哩,你瞧阿嗣都胖了……”
“这矿上谁的变化不大呀,有糜粥吃,有衣穿,有地住,每月还给五钱,表现好还能送去跟大匠学习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