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相关记载,据李淳风所言,他年轻时经常做这种梦,未来之事分毫不差地于梦中展现给他,令他得以预言许多事,难道相同的现象正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若真是如此,是否意味着,倘若自己不做出分毫改变,后日的惨案还是会发生?自己与父亲仍会被当做陷害临淄王父子的凶手?
薛至柔缓缓合上书卷,暗暗庆幸自己与李淳风一样,竟有这预言谶梦之力。那么现在需要做的,便是化解危机,阻止惨案发生了。
因为新罗国上贡“北冥鱼”之事,这两日洛阳城里极为热闹。为表对新罗使团朝贡之重视,圣人特命能工巧匠于洛阳神都苑修筑高台,并借每年宫中例行的消夏假期,从长安大明宫移驾洛阳紫微宫中,只为一睹“北冥鱼”的真容。打从清晨开始,洛阳城中的皇亲国戚们便陆陆续乘车驾马赶往神都苑,天街上更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城中百姓虽不能进入神都禁苑,却也早早集结于天津桥两岸,只见大运河上,一艘弘舸巨舰正稳稳靠岸。船舱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高擎起的“薛”字帅旗,这普普通通的军旗,不单象征着薛讷连战吐蕃、防备突厥,守卫边疆的赫赫战功,更有其父薛仁贵“三箭定天山”、“大破九姓铁勒”的荣光。其后,便是由上百名士兵用纤绳合力拉出一辆奇形怪状的大水车,犹如一个装着四轮的巨型水缸,边沿高过众人头顶。由于下船颠簸,不断有水从边沿泼洒下来,可见其内必然将水注得满满当当,好让“北冥鱼”畅游无拘。单看运送这一路,先自新罗海运至登州,再走运河上溯至洛阳,最后在天津桥到神都苑这几里地转为水车陆路运输,背后便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工夫,可谓处处彰显着大唐国力之盛。即便这“北冥鱼”不真像《逍遥游》中所说那般“鲲大千里”,也没有人会介怀,毕竟这阵仗已是难得一见的奇伟壮观了。
神都苑里,热闹的氛围更胜于外,数百名皇亲国戚涌上高台,想寻个靠前位置,好一睹北冥鱼的“雄姿”。华服霓裳的人群中,薛至柔亦在其列,虽然紧绷着白瓷般的下颌,站姿亦是端然,顾盼生辉的灵动双眼却还是暴露了她的心思。与旁人谈及“北冥鱼”时的亢奋不同,她显得十足心不在焉,一心搜寻与北冥鱼袭击有关的蛛丝马迹。
头一个可以确定的,就是自己的确是如假包换地身处北冥鱼进神都苑的这一天,毕竟这等沸腾场面,周遭的王公贵胄们的推杯换盏,无论如何也是不能重来一遍的。薛至柔才来洛阳半年,神都苑还是头一次进,这无比真切的欢庆氛围,怎么也不像虚无,倒衬得之前的那些经历如同大梦一场。
薛至柔双手拍了拍脸颊,在白皙的面庞上留下了几个颇不协调的手指印,似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被眼前狂热的气氛所裹挟。她定了定神,心道眼下第一要务便是尽快寻到临淄王李隆基,劝他推迟或者干脆取消那祈福仪式。只是这人海茫茫,金玉满眼,临淄王又会在何处?
薛至柔正四望寻觅不得,忽听一声“镇国太平公主驾到!”她眼前一黑,两腿一软,心下暗暗叫糟。
她倒不是害怕太平公主本人,而是怕公主的次子薛崇简,每次只要见面,他就会拉着自己说个没完。薛至柔自诩有要事在身,没功夫与他闲聊,跟在众人屁股后面行过礼后,便悄无声息沉入了人海,等着典礼结束后去寻李隆基。
薛至柔藏在角落里,终于挨到了吉时,见皇室众人皆已落座,不再担心遇上薛崇简,终于现身出来。只见敕造高台上,身为皇帝钦定特使的李隆基与武延秀皆站定了,薛至柔之父薛讷与新罗使臣准备打开罐车,令北冥鱼展现真容。虽然在唐之婉面前夸了海口,看到父亲,薛至柔还是有些发怵,身子不自觉便矮了半截。
台上台下,气氛一样的热闹,甚至可以用“沸腾”来形容,薛至柔自始至终让自己保持冷眼,希望能借旁观的机会找出几分端倪。可神都苑的人实在太多,要么便是看人人皆没有嫌疑,要么便是草木皆兵,人人可憎。
就在这样的纠结往复之下,典礼终于结束,薛至柔毫无斩获,打算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去找李隆基,劝他取消明日在神都苑为李嗣直庆生的典仪。见他下了高台,薛至柔忙快步跟上,叫住李隆基道:“临淄王殿下留步!”
见薛至柔叉着腰气喘吁吁地走上前对他叉手行礼,李隆基颇为讶异:“至柔这是怎么了?这么急着找本王有何要事?”
“若非有要紧事,也不敢来叨扰殿下,”薛至柔稍微喘匀了气息,对李隆基道:“昨夜至柔夜占风象,有风从阴徵来,而明日为徵日。《乙巳占》云: ‘徵日风从阴徵来,人君忧,走兽为大灾。’故而至柔斗胆求请临淄王殿下,可否取消明日的典礼,待来日风水顺遂时,再为嗣直祈福?”
李隆基略微蹙了蹙眉头:“月前你不是才告诉本王,已选了吉时吉日的吗?怎么如今却又说不吉利?”
所谓“黄道吉日”自然是不假,但这个时间确实是薛至柔怕李隆基反悔不让她主持而刻意选了个最早的日期,为了定下这个日子,她大放厥词,夸得天花乱坠,仿佛错过便会遗恨终身。
而眼下她要劝说李隆基放弃这万年一遇的良辰吉日,当真是自作自受,薛至柔硬着头皮编排道:“殿下知晓,这风水之事,瞬息万变,为此古今圣贤往往都会结合日月水火风等各种卦象,随时修正,其中更以风象最是反复无常。往常若无大碍则可不必理会,但昨夜风象颇为异常,恐不能置之不理。”
薛至柔如此说,李隆基也只能叹息一声道:“你是得了李淳风真传的,此事自是应听从你安排。可惜嗣直已对放生仪式期待许久,本王也推了不少邀约,府上更是为此做了良多准备。”
薛至柔知道自己的请求定会令临淄王为难,可谶梦里临淄王血染凝碧池的那一幕如此骇人,令她每每回想便是一身冷汗。薛至柔不肯松口,继续劝道:“是……是……至柔也觉得十分遗憾,不瞒殿下,我还专门裁了新衣服,修整了占风杖……怪只怪天象突变。吉凶之事,人命关天。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啊。只要平安顺遂,改期再祈福,想来效果更佳。”
薛至柔生了一张巧嘴,惯会说话,三言两句便让李隆基不再那般抵触,转而笑道:“既如此,本王这便差人去告诉宫苑总监,取消明日之约。”
见李隆基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