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克雷斯先生一边给约翰打领结,一边劝说自己的主人没有必要亲自去一趟。
管家克雷斯先生打领结的手艺和他的办事风格一样,又快又好,完全得益于他上一任管家的倾囊相助。
就像管家有管家要干的活,仆人有仆人要干的活,他能给主人选纽扣款式、搭配马甲颜色、甚至能保管他们的贴身财物,但靴子必须得由门童来刷,他是绝不可能干这样的活。
因此当他听到约翰先生要亲自出门拜访,仿佛看到了自家主人要弯腰给鞋子掸灰,管家克雷斯先生非常反对,他甚至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悲怮。
“阶级。”管家克雷斯先生开口,“上层阶级有上层阶级该办的事情,那些老爷们绝不会想要做农夫的活,约翰先生。”
“这个我知道。”约翰从管家克雷斯先生已经挑选好的袖扣里,指了指最不起眼的一枚,“这件事是不对的,不对的事情永远不会变得正确,我没有觉得我在干一件错误的事情。”
我认为错误的事情,别人要是无法说服我去干,也休想骗我去干。
——简·奥斯汀
约翰迷人明亮的淡蓝色眼睛给这位仆人打了一剂不知名的麻醉剂,管家克雷斯先生从他这儿感受到一种可怕的苦涩,它们以一种恐怖的感觉纠缠住这位老仆人,让他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了。
不过,他对于劳特先生的偏见,以难以言喻的速度快速增长,因为他是下等人,所以没法向贵族老爷一样用戴着戒指的小拇指指挥别人,但他这样的下等人,反而认为劳特先生的品德比里弗斯家族的那条小路还要低贱。
里弗斯家族宅子前的小路,是让人筛过的砾石——一种白中带红的鹅卵石铺成的,有乳白色雾霭的时候,像一条漂亮鲜粉的蛇。当它表面浮着一层微微发蓝的白霜,你能听见它在自己脚底上嗤嗤喘气。
今天早上,当管家克雷斯先生踩过这条小路走大门口,他满怀期待地希望劳特先生已经准备好出发了。
可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的道路在客房突然失去了方向,他要去哪?才能找到解决事情的办法呢?
当他想敲开达什夫人贴身仆人的房门,约翰先生居然派自己的贴身仆人告诉自己,他已经准备好随时出发了,这简直令管家克雷斯先生感到羞愧难当,因为他没法帮助里弗斯家族处理这件事,他的身份不够。
不过,当约翰先生和某个人的身影重合,他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他亲吻着她的手,许诺会好好照顾她的孩子。
真的很像啊!管家克雷斯先生默默念叨。
当他送走约翰先生,又把自己置身于庞大而精密的宅子运作,直到一位仆人的到来,又把他从忘我的工作状态中拉了回来。
“劳特先生需要热乎乎面包卷、黄油芹菜配吐司片、烘烤的鲭鱼和鱼蛋烩饭。”仆人又补充了一句,“他还需要一瓶马德拉白葡萄,和一瓶蜂蜜酒。”
“如果约翰先生不回来的话,他希望能在自己的起居室办一个小型的谈话会,东西不需要太多,只需要一点简单的茶点。”仆人继续说道,但表情也不算太好看。
“多简单的茶点算简单。”管家克雷斯先生冷漠的褐色眼睛极速收缩。
“柠檬蛋羹、来自约旦的杏仁做的蛋白杏仁饼干、藤叶烤鸽子、西西弗里岛出产的甜橙酱配大米布丁和茶就可以了。”仆人越说越心虚,他自己也觉得那个东西都和简单不沾边,在管家克雷斯先生的注视下,根本不敢直视他。
管家克雷斯先生摊开手掌,做出无奈的手势,“你去和主厨说吧,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哪?”仆人咬紧嘴唇,苍白的脸色诉说他的无力,“劳特先生并没有给主厨的小费。”
“那就用杂货店买来的杏仁、院子里出产的柠檬和上次买回来剩下的橙子去弄吧!把他要求的出产地都去掉,她不会有意见的。”管家克雷斯先生给他支了个招。
“可是这样……”
“他有给你小费吗?”管家克雷斯先生反问他一句。
“并没有。”
“那不就得了!”管家克雷斯先生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下摆,语重心长地告诉他,“适时的变通也是很重要的,你记得谁才是这件屋子的主人吗?”
“约翰·里弗斯先生。”
“你明白就好,是他给我们发薪水,而不是这位劳特先生。”
这位临时派遣的仆人恍然大悟,冲管家克雷斯先生点了点头,径直向厨房走去。
当哈斯维德老夫人携带一大堆人,浩浩荡荡地向马戏团出发,劳特先生起居室的热闹不比马戏团的热闹少。
比起纯粹的谈话会,这更像信仰精神主义人的聚会,你问有什么区别?
他们认为除了精神是最重要的,除此以外就像别人去上厕所一样,和他们无关紧要。
“嘿!科迪,远离了你的朱丽叶,感觉怎么样啊?这里的姑娘比起伦敦的姑娘来说,除了新鲜一无是处不是吗?”卢森堡先生毫无生气的脸变的生动起来,就像有人往他的头骨里点了一根蜡烛。
劳特先生有些嘲弄地看着科迪先生,“朱丽叶就是他的永动机,现在瞧他多么无精打采。”
“我的精神生活有时候需要女人,有时不需要。”科迪先生自认为是一个正派人,他是一个半禁欲主义者,意思就是在有需要的时候这么做,没有需要的时候就不这么做。
当他感觉自己纯洁的心灵变得干巴巴,他就从随便那个女人那里,像吮吸乳汁的婴儿一样,吮吸她的生命。
“哈哈哈哈……”剩下的两个人对他的说法,发出了一连串的笑声。
“得了吧!你他妈的除了睡觉,还有什么别的正经事要做吗?”卢森堡先生说道。
“你难道会离开你的永动机吗?获得成功的永动机。”劳特先生反问。
“那你为什么不结婚呢?”科迪先生反将一军,“婚姻能把你和你的永动机永远捆绑在一起。”
“你说那位卢卡斯小姐吗?”卢森堡先生忍不住插嘴。
“结婚就像割扁桃体一样令人痛苦。甚至还要痛苦。”劳特先生非常不爽,“我不喜欢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