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接过药来,听话地打开,药膏的草药香弥散开来,空气中有了清淡发苦的味道。
“好看有什么用?”我这样的一个孤儿,有人会在乎吗?我想要骄傲,却连一日三餐都触不可及。
年少愚蠢。“宁月,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习剑?你是为了别人还是自己?”人在成长的路上,总是因为有限的目光和想不通的道理一头扎进死胡同还不出来,并且,很多事情过了那个时间是不可逆的。
银朱帮她细细地化开手上的药膏,跟她把道理讲清楚:“你要是跟我讲天下苍生,我不信。你明明是为了你自己,你却活在别人的想法里。”
小孩子不做声了,低头看着破破烂烂正上着药的手。
“你看,你现在不在乎,以后啊你拿稳了剑风光无限的时候,你和别人都在乎的话到时候能再好看吗?”
“不能……”道理说通了,人弱弱地像个受伤的小兽。
银朱点了点头,合上了药膏把余下的都给了宁月,还是安慰安慰了可怜的孩子:“你也别太伤心,以后注意现在还来得及。这水也不能再冷的用了,以后别嫌麻烦热一热再用。”
说完银朱就端起那小木盆打算自己去热一热再端过来,衣角却被什么东西挂住了,回头一看,小孩子正拉着。
“干嘛?”
“我自己来。”不麻烦你了。
“不行。你现在满手的药,不能白涂了,等一下我把水热好了再来给你洗脸。”
“我头发也没扎。”
银朱看着凌乱的发丝满头黑线,姐姐教导你,合着你作为报答把姐姐直接当老妈子了是吧,银朱咬咬牙憋了一下,尽量忍住了没给骂出来:“小孩子,不需要扎头发。”
“那今天……我能练剑么?”
“哈?”银朱倒是有几分知道为什么凰帝会青睐这家伙了,天赋不高但挺勤奋,“你练你练,等半个时辰药吸收了再练。”
最后银朱半生不熟地帮人胡乱擦了几把脸,宁月等时间到了自己扎了头发:两个可爱的小辫儿。
毛发长长短短的不齐,难怪只能分开扎成两簇毛笔须。
“你几岁了?”怎么头发这么短,还参差不齐。
“幼学。”正是学习的好年纪,见银朱打量着自己的头发宁月还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刚刚她能体会到银朱对自己很好,于是小声为自己辩解:“头发是这样的。我自己一个人不太会剪头,长了也麻烦,我不能总找到水洗,自己拿小刀割的。”
“你别嫌弃,来这之后有水了我经常洗的。”
小孩子真的很干净,干净到什么也没有。后来银朱不自控地多上了点心,帮她松了两边的系带修齐了头发。
在开始的那段日子里,银朱经常来看她,长久的相处中两人也越来越无话不谈,小到银朱细心地指导宁月的每一处剑法,大到谈及各宗各门的事,包括银朱作为一个暗子所能知道的。
可惜的是伴随着成长,宁月跟银朱之间没有变得更亲密,反而出现了一道裂缝。
宁月用她的坚持和认真在剑法上逐渐追赶并超越了银朱,加上凰帝将剑法进一步提升的法术密信又传给了宁月,于是最后连天剑宗的玄乙长老来了也不能及她。
人们慕强、畏强、妒强,银朱属于第三者。嫉妒和不甘心在银朱的心中不断地生根发芽,开始的银朱也没有想到,一个后来者在日后会变得比她要还厉害。
银朱看宁月不顺眼,关系便急转直下至冰点。最常在一起做的事情变成了打架,银朱打不过,宁月又每次手下留情让她毫发无伤地铩羽而归。
给银朱在背地里给气笑了,再找人单挑时便说刺激话:“宁月,你不是很厉害吗?有本事能够见点血看看,还是说你现在已经看不起我了,只愿意施舍一样地跟我小打小闹。”
宁月真的如当初所说的那样,不仅拿稳了剑,而且站得高了,在众人眼里变得耀眼了。
“不是,我根本不想跟你打架。”特别是用剑,拔剑面对昔日的故人,她心里也不是滋味。
风吹拂着人的长袖和衣摆,还吹起留了好多年长而柔顺的头发,只吹得万物映在眼前,吹不到心里去,也吹不回当年。
只是妒忌在作祟,谁也没有做错的题,该怎么改为正确答案呢。
宁月往前靠近了几步,不拔剑,也不怕银朱一剑把给她扎个对穿,似乎只想用最原始的方式,在空间上拉近两人的距离,就像当初无数次见面一样。
“银朱,”宁月开口,银朱却想着别这么叫我,我当时就应该想到,凰帝允你这么叫让你跟我平辈相处就是因为她其实更重视你。
“我一直都记得你以前跟我说,我习剑法是要先为了我自己,现在剑法学好了,我已经为了自己,我也要开始为一为别人,为一为苍生了。”
银朱僵硬地站在原地,她也没有忘。
“所以,我的剑我拿起来轻如鸿毛,但它更应该重如泰山。”
“一座山一样重,今天我拔不出来我的剑了。”
银朱记得当时她看向宁月时,宁月说着这样一番话给她听,给她反上了一课。那双眼睛中,有无限的春光,它装着满座青草开始发芽的春山,盛着无风无浪平稳载着小船的春水,还有刚刚开始在蔚蓝天空中滑翔的乳燕。
她只不过……只不过赌气罢了,气为什么明明自己修习了更久的剑术,凰帝不把最后的剑术传给她,或许不过是伤心罢了,伤心当了一回火引子点燃了别人,无奈地见证了别人的成功。
而今听得这样一番话,她又释怀了。面前的这个人确实比她厉害了,没有靠剑法,而是靠着三言两语去化解她内心的寒冰,这是人心,也是凭借有着大局的个人眼界和内核而做到的,凰帝慧眼识珠她怨不得。
德配其位,宁月应该有这样的剑法造诣。
银朱收剑入鞘,无止无休的好强之心从那一刻开始,在宁月面前臣服得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