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这件事委实过于虚幻,以至于元遥第二日醒来时对着不熟悉的屋子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段淮的房间。
不仅如此,她甚至还躺在段淮的床上。
半撑着身子坐起来,元遥将目光投到空无一物的床下,原本在地上的被褥已经被叠好置于床角。
垂眸凝了会儿神,她仔细回想着昨天梦里的触感,现在看来,想必那不是梦,否则她应当还在地上才对。
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元遥叫了人进来。
“段淮他在何处?”
馨儿扶她下床,答道:“回殿下,段家家主今日离京,姑爷一早起来送他去城门了。”
“送段家伯父?”元遥微微蹙眉,“怎的不叫我起来?”
因着公主的名头,她无须对夫家人多礼,可人家长辈离京归乡,自己跟没事儿人似的在房中呼呼大睡,多少不太合适。
“是姑爷说您昨晚没睡好,让我们别叫您了。”
元遥没注意到这话的歧义和馨儿一闪而过的羞赧,脑子里想的是他昨晚说不愿与她同房而眠的事。
他的意思是愿意和她回公主府,但不愿和她住在一屋,还是干脆和她分居两地——连公主府都不愿去?
事关府里活计的准备,她寻个空儿得问清楚。
用过早膳,元遥在花园中闲步,无意中发现了五六只黑不溜的小狗在草地上打滚,问过府里的下人得知是段淮前些日子从街上捡回来的,悉心照料了许多日才养活。
看得出来,几个小家伙让他养得很好,一个个生龙活虎的,欢腾得不行。
逗了一会儿狗,元遥又在房里寻了本书,半晌很快过去,临近午膳,终于等到了段淮回府。
段淮一进膳厅,见到她时的表情似乎不太好看,好像在问,她为什么还在。
元遥语气温和道:“大伯走了?”
对方闻言好笑地看着她,并未接话。
元遥不知自己这句话哪里有问题,内里细想,莫不是他觉得,她不应当随着他叫大伯?
“……你大伯走了?”
段淮这回倒是敛起了笑容,不咸不淡地嗯了声,拿起筷子便要夹菜。
元遥见状也放松了些,接过馨儿递来的汤碗,舀了一勺慢慢喝着。
不知是不是常年在军中的原因,段淮进食很快,她一碗汤还没见底,那边儿已经要撂筷了。
元遥放下汤匙,斟酌再三道:
“你要和我回公主府吗?”
段淮牵起眼皮,漫不经心地开口反问:
“跟你回去有什么好处?”
这话当真把元遥问住了,仔细想想确实没什么好处。
就像这世间大多女子一样,成亲后要离开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费尽心力去融入别人的地盘,到了最后,于夫家是客,于母家是戚。多的尽是拘束与麻烦,哪来的什么好处。
“公主府比段府大了些,除了这点,的确没什么优势,”元遥认真思考着,末了还补了句:“甚至床都是你这儿的更舒服些。”
段淮房里的床褥更厚实,睡着要舒适不少,元遥今早还想着,回去让府里的下人也置办套一样的。
像是没料到她的话一般,段淮玩味十足地扬了扬眉:
“这就是你鸠占鹊巢的理由?”
元遥不解:“不是你抱我上去的?”
“我抱你?”段淮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之事,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想得倒美。”
他这反应令元遥彻底迷惘了,若不是他……难不成是她自己爬上去的?
见她实在茫然,段淮又道:
“是你大半夜不由分说地非要睡我的地盘,我这人向来好心,索性就让给你了。”
他理直气壮得令元遥有些无言以对,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做争执:
“……多谢。”
“不用客气。”
元遥默然,安慰自己两人能像这样和平共处已实属不易,至少比原先想象中平和不少,她应该庆幸才是。
用完午膳,段淮仍是没给她个准话,元遥便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谁知道人家轻飘飘一句“我考虑考虑”就又将她打发了过去。
“你慢慢考虑,”元遥说着就要起身,“我傍晚有约不在府里,你若是想好了差人去知会一声即可。”
段淮静默了一瞬,随后问道:“杨仪舒?”
元遥抬眸,明白过来他这是问她和谁有约,于是摇头否认,答出另一个名字:“是闫牧舟。”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段淮在听到这个名字后,眸色似乎沉了下来。
但她未有过多在意,见他没再说什么,便在午后回了府。
之所以急着回去,一是要命人提前收拾出院子,二是准备着傍晚去颐文轩赴约。
颐文轩是位于城南的一家茶楼,远离北城闹市,地段偏僻但也清净。
落日半隐地线之下,元遥如约而至,到了雅间,命婢女们守在门外,她只身推开了隔扇。
映入眼帘的,是梅兰竹菊四块竖匾,罗列于南墙,再往东边的茶室看去,榆木桌上摆放着整套紫砂茶器,四把座椅两两相对,夕光阑珊,斜入进窗,落在东侧椅背上,似是依依不舍、不愿离去。
窗前的男子正在摆弄着多宝阁上的青瓷茶筒,听见她进门的动静,展开笑颜迎上前来:“武夷岩还是碧螺春?”
“碧螺春吧,”元遥笑着回他,自行坐在靠窗一侧,“晌午吃腻着了。”
闫牧舟扶袖往紫砂壶中添着茶叶,转念又想到什么,不免紧张起来,“段淮可知殿下今日是与我会面?”
“……不知,”元遥答他,又见其神态有异,遂问道:“怎么了?”
闫牧舟坦然一笑,将水注入茶壶:“殿下怕不是忘了,段淮他一直不大喜欢我。”
元遥想起来了,他们两人的关系……确实一般,都是自小相识的伙伴,哪怕是嘴上不饶人的杜晗歌,段淮跟她都算不得是关系不好。
可他和闫牧舟不同,两人就像是冬雪与春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