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那位四十上下的中年人坐下,这人一身粗布简衫加身,半花白的头发用一根青色的木簪固定,整个人气质有些酸气,便算是她在教坊司接待的最穷的穷鬼,装扮也比他精致些。
另一位便好形容了,就是个标准的小厮打扮。
云笙先朝宋辰安行礼,软腰下行,轻声道:“六娘问公子安。”
宋辰安皱了皱眉。
这自教坊司沾染上的习气也不知何时才能改掉,罢了,先不去管她,正事要紧,玉箫在手,指了一下身侧站立的人道:“这是张佑,待你到了休门岛,若有采买跑腿之类的琐事尽可交予他去做。而这位,姓彭,是我新为你挑选的先生。”
“先生?”
“是,当日接你出京时,我便说过,若有一日你想走,我自不会留你,可眼下不行,你身无分文,又不懂武功,便算有从商之志,可若无名师从旁指点,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所以自即日起,你跟着他学经商,直到出师为止。”
云笙诧异非常,颇为紧张地抿了一下唇。
她不过向经香篆的口向这人借了几本县志,他居然就猜到自己想经商。
这宋辰安莫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不成?她方离开上京,孑然一身,本想寻个他心情好的时候朝他借些银钱便可,不料他竟送来一把渔具给她。
只是观这人,衣衫破旧,行止随性,哪里有半分生意人的样子。
云笙目露怀疑。
宋辰安朝彭鹤一看。
彭鹤被这眸子冰得心口结霜,忙站起身,咳了一声,脸色讪讪道:“六娘在教坊日子不浅,不知可曾听过彭程之名?”
云笙摇摇头。
彭鹤赧然,想了想,又道:“那大通票号,六娘可曾听过?”
云笙一怔,忽然慢慢瞪大了双眼。
大通票号她怎会没听过?此票号自山西兴起,不过短短五六年光景,便发展到全国遍地都是。要知道在此之前,南北商人间互通有无,皆以现银交割,会在当地聘请势力最强的镖局护送货银,一行山高路远,关山林立,难免不会遇到流寇贼匪,若一切平安,又要防着人性贪婪,待到了两方约定好的交易之地,货银往往只剩下价款之七八,这还算是好的。
若再遇上点天灾人祸,连人带银有去无回也说不定。
如此,危险且多有不便不说,光付给镖局的银镖便是很大一笔开销。
而自从有了大通票号,现在家家户户,只要略微大些的交易,皆用一张本票替代。比如你本是山西人,想去往蜀地采矿,只要将全部现银存到山西当地的大通票号,大通票号则会为你起草一张本票,一分为二,自留一半,给那山西人另一半。山西人在蜀地生意说定,拿了货物,便会将那半张本票交予卖方,而卖方无需去山西当地,只需拿着那半张本票到蜀地大通分票便能将全部的货银取出来。
大通票号,凭的便是一份信誉过活。
莫不是,这人是大通票号背后的东家不成?
彭鹤见她小脸微红,神情激动,心下一晒,这票号是他在背后运作不假,可建立票号的真正东家却是他身旁这位。
只是对此人而言,钱财皆是身外之物,休门岛的事更为重要,是以他在山西将票号章程规拟后,便将一概事交予他这个下属打理,自躲在那少见天日的小岛数年。
窃取他人功劳,彭鹤真没这脸,当下便想同六娘解释,不料宋辰安打断他,挑了挑眉,指节敲了敲桌面道:“如你所想,不止大通票号,他名下尚有许多其他产业,其中最出名的便是赌坊和妓院,你以前身在教坊,听到的应当还多些,我记得蒋桓名下有一私产,是家酒楼,名字叫做‘琉璃馆’,它的对面不是有家赌坊,那赌坊明面上是陈世子经营,实则是彭鹤出了大头,自也占着不少银股。”
“赌坊和妓院,这个,这个嘛!不提也罢!哈哈,不提也罢!”彭鹤拿衣袖盖了小半张脸,语无伦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