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夏日,军卒所着铁甲厚重,便是在靠近北境的朔州也难免汗流浃背。
朔州城中,一员壮实的黑甲将官正在督促伙夫熬解暑汤。
此人正是北走设伏的郭骋。
自从离开龙门关,郭骋带五百骑兵行动自如,一直走在孜真前头,时不时回头骚扰一下,偶尔还能配合段傲白所帅追兵,催着他们往远离城镇的方向行军。直至过了宁化,将至草原,郭骋又收到段傲白传讯,要他直接去朔州整军等候。
先前在龙门关,是因着依山傍水地势偏高,还处在两座山坡之间的风口位置,日日山风呼啸,相对凉爽,如今到了朔州,三面环山,又恰赶上艳阳天,不免更燥热些。
郭骋实在热得受不了了,叮嘱了伙夫几句,又到井边打了桶凉水,拿瓢舀着浇在脸上——要不是知道延徐陀军快到了,他恨不得直接去洗个澡。
就在此时,一名小卒来报,“禀郭别将,城头之上,已能瞧见延徐陀兵马的身影!”
郭骋顿时瞪大双眼,将那瓢撇回桶里,昂首挺胸地来到城楼之上。
朔州再向北便至草原,是这条线路上最后一座城池了,再加上南下时才刚刚破城,城中守军几乎被全歼,延徐陀部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果然,郭骋才登上城楼,便看见孜真那匹醒目的白马,被敌军簇拥着向南城门而来。
而待延徐陀兵马行进至城下,也是一愣,朔州城城门紧闭,城楼上竟是一整排弓弩手和完备的城防器械。
而与此同时,南面山道中逐渐涌出黑、银二色战甲的骑兵。
段傲白、仇玉各领兵三千,还有追赶上来的郭营部,三支骑兵自那山上冲下,直接从尾部穿过敌阵,将城下延徐陀军彻底打散。
这顺风一战打得漂亮,威名赫赫的延徐陀铁骑直接溃不成军,四散而逃。
郭骋也率军冲出城来,飞快地寻找孜真的身影,然而却只能看到那匹白马家在逃兵中飞驰,却不见孜真本人。
他不由有些焦急地寻到段傲白,懊恼道:“还想着亲自砍了那延徐陀孜真,替都尉邀上一功,这会儿却找不到人了!”
段傲白闻言,直觉有些不对劲儿,毕竟孜真可是从不会因为危险就放着爱驹不乘,驾别的马儿灰溜溜逃窜。可若说他是被兵卒所斩,白马身上没血不说,到这会儿都没人提头回来邀赏......
果然,待城周延徐陀兵卒都向北逃散一空时,一名斥候慌慌张张前来禀报:“都尉,大事不妙了!延徐陀部一支兵马北蹿途中改道晋阳,几乎将城中粮食财宝抢掠一空,百姓也被他们杀害了十之四五啊!”
段傲白心中一沉。
一路上直将他们向北赶着,却算漏孜真手中到底还有多少兵。
她能感觉到,一直追赶着的这支骑兵人数虽多,战力却不强,先前还当是溃军不足战,现在想来,这根本就不是他们的主力啊......
延徐陀孜真是将伤病员全都放在了这边,自己亲率虎师去攻下了晋阳啊。
这回倒是刘勿头一个反应过来,毕竟是在阽皇宫里摸爬滚打近十年的人物,他立刻出言相劝:“都尉莫只顾伤怀,快些派兵去围剿,说不准还能堵住孜真部北上之路。”
“也是,也是......”段傲白闻言迅速稳住心绪,“即便拦不住他,也得快些去救济晋阳百姓!”
然而,孜真部就好似直接从河东冀北一带消失了一般,无论出动多少斥候,都没再寻到他们的踪迹。
段傲白一行也只好先回到晋阳,料理残局。
直到六日后,北面来报,说是孜真部已在前夜绕道幽州,成功逃回草原。
同日,南面传来急召,要段傲白等人迅速率军赶回长安。
...
六月底,段傲白几人回到长安。
由于段傲白一直暗中派人宣讲造势,定西郡主即是定西营段都尉一事也已广为人知,包括孤军拿下蜀地,五千人死守龙门关之类的轶事,虽有夸大,百姓们却是很买账。
先前在鲁东府所行善举,再加上段家在西北一直以来的好名声,诸多事迹倒是被百姓们自己挖出来议论,至此,她忠勇爱民的形象算是初步立住了。
入城之时,长安百姓夹道相迎,段宏亦是携家眷亲至城门迎接。
段傲白几人见了段宏先是一礼,抬头就见段益才与步无悔满面笑意地站在一旁,心中不快,却也是笑脸相迎。
段傲白冲步无悔一抱拳,接着转回来压低声音对段宏道:“父亲,那蜀王等人......”
谁料,段宏闻言却忽然打断道:“诶,婵儿得胜归来,便先不提此事,咱们先回府中,庆贺咱们三路兵马大获全胜啊!”
段傲白登时怔住。
这是何意?短短四月,段宏这是已然忘了丧子之痛了?
回来路上她便听说了,段宏刚回到长安就开始准备登基事宜,日子就定在下月初一,却丝毫未提段鹤来丧仪一事。
皇城早在起兵之日就已开始修建,就落在唐太极宫遗址之上,如今快要竣工,门面以及最重要的几间主殿也是早已修建完毕,办一场登基大典是绰绰有余。
而长安城百姓早对段家是无条件的信任,即便有各式流言说段家篡权,他们也并不在意,毕竟这些年来,替他们守卫田地财物,保卫他们安宁的一直是段家而非阽皇。
段宏笑呵呵地携过段傲白,压根没给她消化的时间,而众人浩浩荡荡地跟在身后,一行人有说有笑朝原庆阳侯府而去。
段傲白像是具提线木偶一般,就这样被段宏拽着回到了那个居住了五六年的家中,晕乎乎地又被安排在了酒席之间。
她环视四座,不见霍良弼、霍行砚祖孙,姬同甫亦是没来,倒是殷明哲、武琮几人早已落座,与后来坐下的步无悔几人一同畅饮,唯有呼延兴邦与张钧面色稍显不虞。
直到看到这二人明显格格不入地神情,段傲白才像是忽然清醒了一般,再抬头望向主位,段宏满面通红,浑身喜色,下首诸将一个一个地敬他,他捋须便笑,斟酒回敬,满嘴的荒唐话张口便来。
段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