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里艺术画廊。
周日的晚上,客人不多。门口假花枝上的绿色和尚鹦鹉却时不时来一句“欢迎光临”。
檀香袅袅里,毛拉穿着缀亮片的紧身衬衫,戴着八角皮帽,优雅地将几位客人送离,偌大的复古店面里只留下林菀和徐箴言。
他锁好大门回到柜台后先当着两人的面关闭监控摄像头,然后麻利将一个红包推到两人面前,目光炯炯,“劳务费我不要,你们拿回去。”
“你没研究出来那些颜料的问题?”林菀立即问。
“不,这些东西化验清楚就知道成分。”毛拉将三个装不同颜色粉末的小瓶子也摆到台面上来,这是林菀昨天拿给他的。他提出自己的要求,“我想看画。”
“为什么?”
“难得遇到一个跟你有一样爱好的人,肯定会好奇吧?不过做我们这行的,走南闯北收货,细问来由就没法做生意了。所以我不问人,只想看画。”毛拉耸耸肩,强调了几个字,“复古绘画。”他是一个复古油画爱好者,热衷于收集几百年前的作品和材料。
徐箴言略作思忖,并不拒绝,“我们已经把画带过来了,不过得看你针对这些颜料有什么说法。”
毛拉幽幽叹了口气,“得拿出我压箱底的老本咯。”他回内室叮叮咚咚倒腾一番,最后端出来一个小木盘,上面放着几样看上去很有年头的颜料,有的用玻璃瓶装,有的用铁罐装,有的用瓷瓶。
“巴黎绿,1887年由宣伟公司制产,早就绝版。至于宣伟,全球最著名的涂料供应商,你们应该听过吧?”毛拉戴着手套展示着一个早就锈迹斑斑的密封铁罐子。罐身绿色包装上写着“Paris Green”以及“poison”字样。“这罐颜料主要成分跟你拿来的这瓶翡翠绿是一样的。”
纵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林菀还是心一沉。“其他两瓶呢?”
“镉黄、钴蓝。”毛拉说,“调制配比不当,毒性很大。”他提醒林菀,“不管是谁接触这些东西都必须当心,否则就是自杀。”
“我知道。”林菀注意到毛拉盘子里一个棕黄色的小瓶子,“这是范戴克棕?”昨天她恶补了一晚油画知识,了解到一些颜色分类,清楚镉红和钴蓝混合可以得到范戴克棕,毒上加毒。
“不,这是用埃及木乃伊磨成粉制作的木乃伊棕,很经典的油画颜料,我费老劲才从黑市上搞到。”毛拉对着灯光欣赏着那个小颜料瓶,“我的私房钱可都砸在这些宝贝上了。”
林菀先是震惊于木乃伊竟然能当油画颜料,再惊诧于—— “你结婚了?”她还以为毛拉是……
“我都什么年纪了,当然已婚。”毛拉沉醉于欣赏自己的颜料收藏,许久才抬起头,“怎么样?够内行吧?画在哪儿?我绝对替你们保密。”他刚刚展示自己的藏品,也相当于是秘密置换。
林菀思考数秒,和徐箴言交换眼神。然后徐箴言就回车里将那幅画拎过来。
毛拉看到画的一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然后迅速将室内空调风速调高,吹散浓烈的香水味。紧接着他拿出放大镜看画,上半身几乎趴在了画上。
“后面有年份盖章,1983年。”徐箴言提醒道。这是他关心的问题。毕竟商皓宸家里那幅加百列油画也涉及年份问题。“你觉得这幅画有可能是八十年代的吗?”
毛拉丢下放大镜,将油画翻转,研究后框上的印章。半晌,他才说道;“一半是,一半不是。”
“怎么讲?”徐箴言问。
“画框、画布,很有年头了。”毛拉拎起画框,微微掰开木头与画布的缝隙,“虽然外表清理过,但这夹缝死角难清理,看看这里头的灰尘蜘蛛丝儿,都是岁月沉淀。”他又将画放平,“至于创作在这块画布上的油画——颜料不会说谎——当然是这两年的。由于画得仓促,连签名都忘了。还有这个角落,上光油潦草带过,压根没涂满,导致色块暗淡,不鲜亮。”
他思考了一下,反过来问,“画家本人怕中毒?”那就怪了,怕中毒为什么还选择复古颜料。
然而这个问题,不管是林菀还是徐箴言都不能回答。等不到答案,毛拉又说道:“这幅画可千万别挂家里,尤其不能进卧室。”
“你觉得它的艺术造诣如何?现代有风格相近的画家吗?”徐箴言再次开口,脑海里是在抖音里看到的,商皓宸家中客厅里风格相近的那幅画。其实他心里已经有底,怀疑眼前这幅画是粗糙仿制,但需要听到毛拉亲口验证。
毛拉挑眉,打了个响指,“还真有。”他搬出平板电脑,点出一个文件夹,展示一个画家的作品集,“祁筑庭,听说过吗?”
林菀眉头一跳,她听商皓宸说过这个名字,说是他父母有收藏这位画家的作品。
“林小姐肯定听说过。”毛拉很懂地说,“八十年代末,祁筑庭初露头角,后来进入九十年代,他和后起的林乃岳并称画坛两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然后?”林菀继续问。她发现了毛拉这个人的特点。他讲话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啥都能往外说,但非得问一句他才说一句,否则不会主动讲。
“然后他二十五岁就封笔了,可真是遗憾啊……”毛拉感叹道,“所以新星只剩下林乃岳一人。”他点开一张油画放大,“这是祁筑庭二十四岁的自画像,创作于1990年,现在被一对夫妇收藏。”
毛拉在平板电脑里展示的这幅画,就是徐箴言在商皓宸视频里看到的。他瞬间意识到,庞涛的人脸油画打了1983的年代标签,就是为了伪装成祁筑庭在十七岁时的自画像。
“哦,对了,还有这幅农村人物画,上个月在拍卖行拍出了一千八百万的价格。”毛拉又划拉出一幅祁筑庭的画。显然,祁筑庭的作品价格比林乃岳的高很多。
林菀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伪造画,然后看向毛拉。毛拉脸色平静,可那双狡黠的眼睛出卖了他的心思——他也看出来眼前这幅画是伪画,但并不打算说出来,免得惹祸上身。
“祁筑庭现在怎么样了?”林菀问。
“他生性闲散,画画达到巅峰,觉得没啥意思了,便改行去捏陶罐烧瓷器,还出过书法字帖,搞过根雕艺术展。听说现在送给外国领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