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寒潮降临,一夜之间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因着是新入宫的妃嫔,所以各个宫殿里,都没有备着过冬用的厚被子。要等内务府的人来发。幸而内务府的人还算麻利,在降温后的第二天,就准备好了厚被子,一一发往各宫。
后宫素来是最注重尊卑名位的地方,就连发被子这种小事,也并不例外。
皇后宫中原本就有冬被,因此只挑几床最好的送过去,倒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剩下的嫔妃中,便数沈芙冰和凌薇薇的位分最高,按理说上午就该把被子送到永和宫来了,可偏偏沈芙冰和林早早在寒风中等啊等,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内务府的人才姗姗来迟。
内务府总管太监许荣朝着沈芙冰行了行礼:“奴才给沈贵人请安。”
“公公请起。”沈芙冰忙道,“公公可是把被子送来了?”
“正是呢。”许荣一挥拂尘,便有几个小太监捧着被子走上前来,许荣乐呵呵道,“这便是小主宫里的被子了。”
沈芙冰和林早早对视一眼,二人俱是难掩喜色。昨天夜里实在是太冷了,她俩都被冻醒了好几次,早上起来便有些感冒。幸好幸好,总算是赶在今天天黑之前,把厚被子送来了。如此,起码今天晚上,就能睡个暖和和的安稳觉了。
也不枉她们从早到晚,足足等了这么长的时间。
“小主。”许荣道,“这被子,您看您是自己派人收进去?还是奴才让他们帮忙抱进您的寝殿里呀?”
沈芙冰看着那被子,又上手去摸,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那被套的颜色似乎有些陈旧,不鲜亮。包括花纹,也不大像是当下最时兴的。
只是这会儿毕竟天黑了,光线昏暗,看不真切也是有的。沈芙冰没见过其他妃嫔的被子,没有对比,因此也没法说什么。只能微微笑上一笑:
“帮我抱进殿里吧。”
许荣眉开眼笑:“得嘞。”
送走许荣一行人后,沈芙冰把自己宫里的宫女太监们叫过来分被子。
规格最高的锦被自不必说,是沈芙冰这位小主的。剩下的棉被,颜色、图案,各不相同,沈芙冰便让她们各自去挑自己喜欢的了。
碧心经过上次的二十板子以后,比先前老实了许多。她的腿被打伤,拄着个拐,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沈芙冰觉得她应当是悔改了,看着又那么可怜,因此就没追究她,依旧许她在永和宫伺候。
眼下,碧心在那堆被子里挑来挑去,看哪个都不喜欢,忍不住小声嘟囔道:
“怎么都这么旧啊,这面料…就没有新一点儿的么……”
她说这话林早早就不爱听了,又或者说,林早早可远没姐姐那么善良。经过上次的事儿后,碧心说啥林早早都觉得厌烦。
“不爱盖别盖。”林早早丝毫不给这种诬陷主子的小人什么好脸色,“一个丫鬟,还指望用什么样的高级货色?”
碧心瞥了她一眼,满脸不忿,想说什么,似是自知毫无底气,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只是到底心里不甘,索性拿手里的被子泄愤。她只是想要发泄一下的,可不曾想,就那么轻轻一拽,被面竟“刺啦——”一声,裂开了。
一时间,永和宫内,大家的动作都停下了。
碧心盯着自己不慎撕开的那道裂口,眼睛缓缓睁大。
“小主…”她捂住鼻子,露出几欲呕吐的神色,“这被子……”
“发霉了。”
原本还不觉得,随着她话音落地,众人仿佛真的闻到了一股异样的味道。凑头去看,里面的情景更是令人大跌眼镜:
棉花枯黄,板结,不成形状;到处是黑色、绿色的霉斑;轻轻一晃,里面还有一个个黑色的点状物,怎么看都像是虫子屎。
更不要提那随时间推移越发浓郁,几乎要把人活活熏翻的霉臭味了。
沈芙冰的脸色白了;林早早更是捂着喉咙,缓缓蹲下了身……
呕——!!!
好久好久,勉强缓过来以后,林早早站起身来,伸手去撕其他的被子。
碧情捧着一把剪刀递过来,轻声道:“要不…用这个?”
林早早接过剪刀,颇为无奈地给自己连做了两遍心理建设,然后:
“刺啦——”
“刺啦——”
“刺啦——”
她将剩下的被子一一剪开,而后还没低头去看,她几乎就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了。
因为她被熏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内务府送来的这些被子,每一床,每一床,每一床,毫无例外,都是发了霉的。
甚至在得到沈芙冰的允准后,剪开她的那几床锦被,里面的情况,也同样一塌糊涂。
“姐姐。”林早早气到声音都在发颤,“他们是故意的,他们一定是故意的。连给你准备的被子都是发了霉的,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干不出来的!”
“不行,我得找他们去!”林早早说着,便要往外面走。
沈芙冰把她叫住,犹豫道:“早早,现在天都黑了,要不…还是等明天吧?”
“不能等明天。”林早早抱着一床发了霉的被子,斩钉截铁道,“现在不去找他们理论,只怕明天就说不清了。万一到时候,他们反咬一口,说是我们调换了被子,还来诬陷他们,那可怎么办?”
“今天的事儿,必须得在今天解决干净。”
如此,沈芙冰也只得道:“…好罢。”
林早早带着碧情去找内务府的人理论去了,碧心也一瘸一拐地回了自己房间,寝殿内便只剩下了沈芙冰一人。她看着那堆了满榻的发霉被子,一时间心里说不上来的低落。
本来今天发被子了,她还想着让大家都来挑自己喜欢的,让永和宫上上下下也都高兴高兴的。结果没想到,被子没挑成不说,还得让早早她们大冬天的出去跟人吵架,闹了个所有人都扫兴的局面。
再想到自己这些天里所遭到的种种非议,她更是内心凄然。
自己怎么样原是无所谓的。只是早早,她跟着自己,以后怕是有的委屈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