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来越冷,各宫的炭火,陆陆续续地都用得差不多了。幸而内务府很快便备好了一批新的炭火,邀着各宫于腊月十五这日,派人去内务府自行领取。
也就是明天。
翌日,林早早起了个大早,陪姐姐用过早膳后,便到院子里,把永和宫的下人们都召集了起来。
她清了清嗓子,道:
“内务府的新炭下来了,刚好咱们宫的炭火也用得差不多了,需要今天去领。”
“咱们小主是贵人位分,按照份例,能领到一筐银丝炭和一筐黑炭。我一个人背不了两筐,需要有个人跟我一起去。”
她环视三人,道:
“你们三个,今日谁活少,有空余时间的,便同我一起去一趟罢。”
碧心听罢,轻声嘟囔道:“我的手冻坏了,现在还没好呢。那炭又脏又重的,我才不要去。”
这话相当不给面子,更是几乎把两人的矛盾摆到了台面上。林早早却丝毫不恼。就听叶蒙尘道:
“还是我去好了。”
“一筐炭也没有多沉,费不了多少力气。”
林早早点了点头,做出一副欣慰的样子来:
“也好。”
“刚巧小主说了,今日去背炭的人,月末的时候,每人多发五两银子。那便你跟着姐姐一起去好了。”
碧心一听这话,当下就急了。她正为上个月自己被扣月银的事儿耿耿于怀着呢。一听背一趟炭就有五两银子,傻子才会不要。她立时间便改口道:
“我去,我去。这种事情,还得是我来。”
林早早皱眉道:“你不是刚才还嫌这活又累又重么?”
“这么苦的话,谁敢劳驾您啊。再说了,我觉得还是男生去比较好,起码力气上也更大一些。”
碧心满脸讥讽地瞥了叶蒙尘一眼:
“没根儿的东西,哪里能算什么男人?”
“再者说了,就他现在这副身子,病得跟张纸片似得,恨不得风一吹就能刮跑。哪里还是个能干活的?不给别人添麻烦就不错了。”
碧心这话倒也没说错,叶蒙尘自从大病一场之后,身体就大不如前。人格外消瘦便不说了,脸色也是肉眼可见的差。碧心故意拿这些话刺激他,他又怎么可能不气?偏偏这一生起气来,还没能开口替自己辩解,便先在寒风之中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反倒是正中碧心下怀,使得她越发得意:
“瞧瞧,还没出门呢,这便咳起来了。”
“那小脸白得哟,看着还真是可怜。当真是应了那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费尽心思巴结别人又能怎么样?就你现在这四处漏风的身子骨,别人就是想抬举你,你自己也不中用啊。”
叶蒙尘被刺激得不轻,苍白的唇边挂着刚刚咳出的鲜血,他用手臂将其拭去。眉头紧锁之下,看向碧心的眼神,亦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寒意。
林早早十分担心弟弟的身体,连忙呵斥碧心:
“住口!”
“你想去便去,何至于说那么多糟践人的话?”
“收拾收拾,换上一身耐脏的衣服,等下便跟我一块去内务府!”
碧心得了这白捡五两银子的机会,终于开心了起来。她白了林早早一眼,便满心欢喜地回房换衣服了。
而她和碧情都离开后,林早早才上前一步,掏出帕子来,轻轻地,帮叶蒙尘拭去唇角未干的血迹。
看着手里那条染红了的帕子,林早早说不上来的心疼。
他才十六岁,便已经在咳血了……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反倒是叶蒙尘一边微微喘息,一边安慰她道:
“我没事的,姐姐。”
他的手微微触了触林早早的脸颊,喉结上下滚了滚,轻声道:
“只是这种程度,”
“早就已经伤不到我了。”
“去吧,姐姐。”
“去做你想做的事……”
他的手,垂了下去。林早早却是在他行将把手抽开的时候,突然攥住了它。并将他的手,紧紧护在了自己的双手掌心。
少年方才看向碧心的眼神,令她本能地感到恐惧。
她说不出为什么,可是她蓦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仿佛在不经意间,永远地改变了。
她拉着弟弟冰凉的手,心疼到在唇边吹了又吹,只是本能地想要温暖他……可是,可是,这个冬天实在太冷了,冷到她用尽全力,却依旧感到力不从心。
她望着少年,一双眼眸渐渐泛红,许久许久,也只能说出来一句:
“你别怕,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姐姐…都会护着你的。”
少年的眸子里,仿佛有什么动了动。可随后,便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他牵着她的手,而后低下头去,鸦睫微垂。
雪花静静飘落,他在她的手指指节上,轻轻地,留下了一个吻。
那是她人生之中的第一个吻。
来自,一个不可能的人。
·
去内务府的路上,林早早和碧心,谁都没有同对方讲一句话。
直到走到内务府门口了,林早早才道:
“等下进去了,你去背那筐黑炭,我背银丝炭。”
“凭什么?”碧心当下便道,“谁不知道银丝炭干净又轻巧,凭什么你背?”
“因为你换旧衣服了,我没换。”林早早道,“我这身衣服是平日里在小主跟前的时候穿的,万一弄脏了,还怎么伺候小主?”
“你……”碧心语塞,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林早早要自己换上旧衣服,竟是这般居心。
眼见林早早已经进了内务府大门,她就是再不情愿,也不得不跟了进去。
只是心里对林早早的怨怼,再添一分。
内务府内,太监们来来往往,正四下忙活着。林早早找到内务府总管太监许荣,朝着他道:
“我是永和宫的掌事宫女,过来领我们永和宫接下来几天要用的炭火。”
经过前面那么多事,许荣自然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