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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1 / 2)

蓟州下辖有一南安县,其中有一大姓卫,祖上也算是出过大官,可惜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卫昌这儿已靠经商为业,好在家业颇丰,在南安县也是有名的乡绅,门风清正,为唯一的儿子卫坤聘下的也是书香家的女儿李芸。

只卫坤是个浪荡的,结交的多是些三教九流的酒肉朋友,出行的是烟花柳巷,卫昌在时他还算收敛,但前朝时局震荡,乱象初现,卫昌死在了经商归家的途中,操办完丧事,卫坤接管了卫家。

卫坤行事没有他父亲的正派,卫家在他的手中虽没有败,但名声一落千丈,成了横行乡里的恶霸,上贿府衙,下欺百姓,恶事做尽。

偏他有些运势,用钱牵上了当时的帝师,走偏门在南安县混了个千户的名头。

后来朝廷越发的乱了,卖官鬻爵已成了常事,他又给自己买成了县丞,卫家在南安县的风头一时无两,行事也越发地嚣张,强抢良家妇女,包庇杀了人的兄弟……

然而也是他救下的这个兄弟和他后院中的小妾联手将他害死,又伪装成了病死。

李芸早对丈夫失望,一心教养孩子,可卫坤固然可恶,那也是卫家的顶梁,他一死,偌大的家业只有李芸和一幼子继承。

卫坤昔日相好日日闹着要钱财离府,过往的酒肉兄弟假意上门帮持,实则包藏祸心,以做生意的名义卷了钱财还不够,还看中了嫂子。

李芸在黑夜中看透了他们的嘴脸,紧紧抱着幼子让赶来的家仆将人打出去,她也不再想着守住家业,关了所有的铺子,紧闭家门。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时局更乱了,过往的凶犯摇身一变也能成了乱世雄才,曾被打出去的汉子带人上门抄家。

卫家彻底没了,县中百姓更多是记恨卫坤之人,便是同落为了流民,也要来欺上一欺,一日接一日地奔逃又被驱赶,没有可以停留的地方,一旦停下,等着的就是各方不分敌我的兵马践踏。

只有身处灾难的最底层才会知道为了活着人心可以多可怕,欺骗、抢夺、杀戮,甚至是食人,李芸的孩子早已不念书,他如幼兽般对每个试图接近的人露出獠牙,他嘶吼,学会与人拼命,将生病的母亲牢牢地守在身后。

这个时节的天气说变就变,忽地就响了几个闷雷,打断了秦卫潇的故事。

楚元漪有些心不在焉地跟着他往屋舍去,她知道秦卫潇说的是他自己。

覆巢之下没有完卵,一个半大少年,那样的兵荒马乱能活着已是幸运,可她仍旧泛起些心疼。

随着心疼而起的是想知道更多,她想了解这个人的过去,还想抱抱他。

屋舍是两层的小楼,既防潮隔虫又能坐看松涛云涌,临窗的檐往外伸了许多,即便骤雨也难扰品茗座谈。

早早有人备下了茶水,香茗腾起细细的团雾,楚元漪看着这团雾不断聚起又散去,撩眼看秦卫潇,他的面容一如既往地俊朗,但不知是否先前故事中的过往影响,目中化不开的沉郁。

她打破沉默,忖度着开口:“我记得你同我说过,我母亲帮助过你和先母?”

这已是几年前秦卫潇随口同她提的了,此刻想起来倒不是为了挟恩,而是想知道那后来他们母子是不是会好过一些。

她真的不擅长这样有些隐秘的交流,过往的运筹帷幄在此刻显得有些局促,手不自觉地扣了扣杯壁。

秦卫潇捉到她的小动作,眼中的沉郁好似在这一刻化开,带着点点和煦的神采,“不止是苏夫人,其实当时殿下也在。”

楚元漪不明白似的“啊”了一声。

半大的少年同母亲一路辗转到了太原,太原的治下比其他地方好多了,也不驱赶流民,还在城外搭建了临时收容流民的居所。

可这样远远不够,他母亲快不行了,膨胀变大的肚子排泄与进食皆已做不到,他在流亡途中已看过太多这样的人,倒下后就再也没有醒来。

泪水止不住地流,观音土是不能吃的,但人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已经完全顾不得了,李芸是背着少年吃的,她舍不得将儿子挣得头破血流抢来的菜团吃了,她觉得自己没用,是个拖累,还守不住东西,上一刻送到她手中的吃食,下一刻便能被抢走,她过往精心教养的孩子为了她被人按压在地上,骤雨般的拳头落在身上,她却只能哭喊着求他们住手。

好不容易到了太原,但是她已心存死志。

少年人不管不顾地冲进了太原城中,他偷盗了药和食物,被追赶的人擒住,棍棒落在他的身上,嫌恶的脏话不忍卒听。

有一棒砸在了他的头上,血污满了他的眼睑,他可能要死了,模糊的视线中有辆富贵人家的马车驶过,扒着车窗的小女孩看到了他。

他垂下了头,不想到了最后一刻吓着了人。

事情却忽然有了转机,那辆车中的夫人让仆人救下了他,这是个善心的夫人,他挣脱仆人的搀扶,冲到马车前,求夫人帮帮她母亲。

车中的夫人叹息了声,同人说了些什么,他知道他求对人了。

一小女孩又从车窗中扒出来,好奇地看着他,朝他伸出手,手心是一颗饴糖。

那手小小的,胖乎乎的,干净得让人自行惭愧,他身上是脏的,出身也是脏的,数不清的人憎恶着他父亲,从卫小少爷到流民,他听过无数的辱骂,他合该为恶事做尽的父亲偿债,他们觉得打他抢他都是报应。

他没有接过糖,那小女孩被人拽回了车中,有妇人温柔地嗔道:“又调皮了。”

马车从他的面前驶过,但有一仆人留了下来,那仆人带了郎中给他母亲诊治,郎中回天无力地摇头。

李芸似乎知道他进城去做什么,看着他满身的伤,回光返照似的有了力气,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然后那手忽地落了下去,再也没有抬起过。

仆从大抵是随了夫人的心善,叹息着给他留下点银钱好安葬母亲,便回去复命了。

他将母亲寻了个清净景色好的地方安葬,又回太原城中寻找出路,无人愿意收他一个又瘦又才半大的少年,干不了多少活还多一张嘴吃饭,又被一店家赶出来时,碰到那日帮助过他的仆从。

仆从是从楚府出来采买的,见他可怜,又是夫人亲自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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