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晚在冬天正式来之前就离开了,离开前她坚持要请她吃饭,两人找了个吃铁锅炖的地方,一人要了瓶啤酒,在火炉旁边吃边喝。
刚开始两个人都没怎么聊天,偶尔辛晚说几句,她就应两声。
后来喝了一点酒,辛晚问她:“你以后就打算一直在这了吗?”
夏竹望着热气腾腾的铁锅,沉默了一会,然后道:“不知道,或许吧。”
至少在她想清楚下一步要干什么之前,她会暂时先在这里待下去。
这一待,就是大半年。
路边的枯树开始抽新芽的时候,夏竹撤下了电动车的棉布防风罩,在冷冽的春风中又恢复了每天骑着电动车上下工的日子。
她每天在不同的剧组跑龙套接碎活儿,也不求更多的台词和镜头,有什么她就演什么,以至于到了后来,连群头都忍不住劝她:
“你说你小小年纪,长得也不差,你就没想过再往上爬爬,正经接个戏演演配角什么的?”
夏竹啃了口馒头,仰头看着光秃秃的柳树条,满不在乎地道:“我现在这样多好,不愁吃不愁活的。”
她每天混迹在群演堆里,人也越来越不修边幅,身上穿的是各种小龙套的戏服,脸上常年都带着角色妆、粉底比她本身的肤色黑了四五个色号。
群头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点了她两下,甩手走了。
每天跑那么多剧组,难免会遇到原来同组拍摄的同事,有时候是演员有时候是摄影灯光,但她现在每天的妆造都是最微不足道的小龙套,所以就算遇到了她也极难被人认出来。
这样也好。
如果真的被认出来,要被问“你怎么在这?”时,她要怎么回答呢。
难道说她在体验不一样的角色,为新戏做准备?还是说在体验生活?
对于知道她那点过去的人,这种慌实在是太过于拙劣,除了场面上能让她面子过得去,根本骗不了任何人。
只是她没想过会遇到孟昶。
那天是午间放饭时间,夏竹不怎么饿吃了两口就打算出去走一走,走到一半时在一个拐角处迎面撞上了孟昶。
他一个人,身边没有助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两个人都没想到会遇到对方,一时都有些意外,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夏竹,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就准备离开。
“你,怎么在这?”
夏竹身上的戏服还没脱,他肯定也看见了。
“如你所见——”夏竹给他看自己身上的戏服,“我在这拍戏。”
她这身衣服,孟昶不陌生,他每天都可以在同组的配角演员身上看到。
“你也在这个剧组?那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没见过很正常,我就是浣衣局里的一个小宫女,哦偶尔也会客串一下没有正脸的小太监。”
孟昶也穿着戏服,如果夏竹没看错,他应该演的是某位身份尊贵的皇子。
见不到她,实属正常。
“夏……”他喊了个姓,又猛地收住了口,顿了顿,他才继续道:“这些日子,你过得还好吗?”
夏竹觉得他这个问题有点好笑,她也确实没忍住,低声笑了出来。
没等她说话,远处孟昶的助理边喊着他的名字边气喘着往这边跑,夏竹见了,连声再见都没有说,直接从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助理追上来后,孟昶的视线还一直呆呆地望着某一处,“哥,你怎么了?”
“你有对不起的人吗?”
助理一脸懵地看着他,不太行他为什么突然会问这个问题。
孟昶忽地一笑,突然明白为什么他刚才问她最近好不好时,她会笑了。
因为真的挺可笑的。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遇到了孟昶,晚上做梦时,夏竹久违地又梦到那段时间发生的事。
梦里她一直哭一直哭,连她都说不清是为什么。
半夜醒来后,她脸上一片湿漉漉,靠在床上出神地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夏竹明白了。
她大概是想谢昼了。
从那通电话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联系过,杨柯的号码她没有删,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联系,那个号码也没有再响起过。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新去的那个剧组很豪气,去的第一天就给每个人发了个小风扇,正好那天夏竹也在,所以也被她蹭到一个。
每次拍戏空隙,夏竹就会把藏在裤腰里的小风扇打开,对着自己使劲地吹。虽然还是热,但起码还有热风。
天气一热,连风扇也不太顶用,拍摄现场条件有限,有时候实在热得受不了,夏竹就会去买根老冰棍,边吃边举到风扇前,能让吹到脸上的风凉一点。
一个午后,导演喊卡之后,工作人员重新布景,夏竹就抱着自己的小风扇躲在阴凉处的角落,她刚在大太阳下暴晒了二十分钟,现在整个人都有点喘不上来气。
夏竹从兜里掏出一瓶藿香正气水,但一起放进去的吸管找不到了,她头还晕着,手使不上劲只能用牙去啃瓶盖,啃到一半,她屁股兜里的手机疯狂地震动了起来。
她整个人都被震麻了。
去拿手机时,她突然在口袋里摸到了刚才死活没找到的吸管。
“喂……”
夏竹有气无力地开口,话没说完就被对面的秦颉直接打断。
“接下来的一年,你有档期吗?”
他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夏竹吸了口藿香正气水,掰着手指头给他数,“明天没空,明天要去演一个开了一枪就死的女特工,后天也没空,后天是演女主的大学同学还有两句台词,大后天……哦大后天暂时还没有。”
“行,那大后天你别接了,你这两天收拾一下东西,我后天过去接你。”
“接我干嘛?”
“演我下部戏的女主角。”
耳边的风扇还在呜呜往她脸上吹着热风,黏黏糊糊的,发梢被吹得贴在脸上,怎么吹也吹不开。
不远处的水泥地上,躺得七歪八扭的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