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夫小何拿着根棍子在前面奋力抵抗山贼。
他年纪小,个头小,手里拿的又是木头,跟那些成年的手持武器的山贼显然不能比,但不知道为什么,来来回回交手好几次,他居然没怎么受伤。
难道这几天偷看雷捕头和鹿姑娘打拳,学到了真本事?
思及此,小何信心大振,“呀”地一声,冲到雷捕头身边,“雷大哥,我来支援你!”
说着,小伙子手里的木棍毫无章法地舞动起来。
雷礼和正与雷礼对打的男人都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少年吓了一跳。
与雷礼交手的男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丑不俊,一个普通到几乎能让普通成为其特色程度的普通男人,不过,若是鹿野这时候扭头过来看一眼,定能一眼就认出来——这正是连山寨二当家刘修良。
没错,和前头雷礼等人交手的,正是由刘修良带领的人马,而后头堵截逃跑官差的,则是连山寨大当家童虎打头。
而此时的后面,已经是一片血海。
“啊!”
傅家妇孺中,一个孩子眼睁睁看着一个官差的脑袋被童虎厚重的砍刀砍下,于是喉间发出了完全无法抑制的尖叫。
孩子的眼睛被盖住。
“不怕不怕,那是坏人。”傅仪琤正站在孩子旁边,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眼睛,轻轻拍着孩子的背脊和后脑。
其余孩子的视线也纷纷被身旁的大人遮住,甚至耳朵也捂住。
原因无他——场面太过血腥残酷。
傅家人本以为她们已经经历了这世间最残酷的事。
从养尊处优的贵妇小姐变成阶下囚,昔日的父亲丈夫兄弟统统被砍了头颅,从此一生颠沛流离不知归宿在何处。
但……
以往,她们起码没有直面过这样直白残酷的场面,哪怕父兄被砍头,她们也只是听闻,而不是眼见。
眼前的场面,却是毫无遮掩,赤裸裸的杀戮。
为首的童虎似乎已经杀疯了眼。
逃跑的官差撑死不过二十来人,此时看着,俨然已是不够杀。
转眼间,童虎就已经砍死一人,砍伤三人。
他身后的山贼甚至还行有余力地为他拍掌叫好。
事实上,这也是童虎等人没抢打头阵的活儿的原因。
因为杀戮本身,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乐趣。
那些逃跑的官差也不是傻的,刚开始被打个措手不及,还以为是自己点儿背,但一看“埋伏”的山贼这么多,这么猛,立时就有人意识到了不对劲。
有人朝雷礼那边望去。
“雷头儿!救命!救命!”
有人扯着嗓子喊起来。
雷礼却似乎没听到,仍旧有模有样地跟对手过招。
有几个听到了,动作有些迟疑,但一看雷礼没反应,他们自然也就没了反应。
于是前面依旧打地如火如荼,后面,则是一边倒的屠杀。
童虎等山贼见状,更加杀心大发。
如猛虎入羊群,将十几个官差追地抱头鼠窜。
鹿野看着这副画面,眉头微皱。
她开始护着傅家妇孺后退。
不论是前面的雷礼刘修良等人也好,后面的童虎等人也好,都离得远远地。
而此时,傅家的无论女人还是孩子,没有一人说话,都默默跟随鹿野的指引往安全的地方退去。
于是喊杀声渐渐变远。
可那些血腥的画面仍旧触目可及。
“鹿姐姐……”
不知何时,傅仪斐傅仪琤傅仪澜三个孩子又凑到了鹿野身旁,傅仪琤傅仪斐一人一边,抓住了鹿野的胳膊,傅仪澜动作慢了一步,但也不甘心被排挤在外,死死抓住了鹿野的一片衣角。
鹿野拍拍他们。
“害怕吗?”
傅仪琤诚实地点头:“怕……”
两个男孩子则犹豫了下,傅仪澜挺起胸膛说了个“不怕”,但眼角却都不敢往那边瞅。傅仪斐哼哼唧唧,终于还是不装了,撇撇嘴要哭不哭地道:“怕,鹿姐姐我好害怕啊呜呜……”
鹿野嘴角往上扯了扯,尽力做出一个笑模样。
“怕的话,就努力吧,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她说着,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那边的场面。
其实她也怕。
怎么可能不怕呢。
虽然年纪比这些孩子大得多,但真要说起来,在讲究平等人权法制等普世价值中成长起来的鹿野,所见识到的世间残酷面,恐怕还不如这三个孩子。
——起码他们从小就见惯了阶级的不平等,甚至可能对此习以为常。
但这些他们早就习以为常的东西,对鹿野来说,却都要一一去适应。
她必须时刻告诉自己,这里不是她曾经生长的那个时代了,这里是更加残酷、更加简单粗暴、更加弱肉强食的世界。
所以,即便心里并没有完全认同,但她也没有阻拦傅霜知做什么。
因为她知道——
傅霜知的做法才是更适合、更安全的。
讲究什么民主法治、生命至高无上的话,迟早有一天,她会把自己小命玩完。
鹿野对此有着清晰的认识。
所以眼前这一幕,她没有躲开视线。
她看着那激烈残忍的残杀。
如果她势单力薄,如果她有利可图,如果她孱弱无力……
那么,她也会落入这样的境地。
“鹿姐姐,我想、想,和你学打架!”
傅仪琤的声音突然打破鹿野的思绪。
鹿野惊讶地低头。
却看见另外两个男孩子也立刻闪亮起来的眼睛。
“我也我也!”
“我也要鹿姐姐!”
“我要学拳脚,学功夫,以后谁要敢欺负我娘,我就打地他满地找牙!”
“还有鹿姐姐,我学了拳脚以后也可以保护鹿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