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也去过白梅镇吗?”见她没有作声,我又问。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接着整理着小推车的物件,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问:
“你应该也是家里姊妹中的老大吧?”
“老大?是的,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吃惊的望了她一眼。
“感觉吧。”
“啊,感觉?”我还来不及将话说完。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来到了她身旁,那脸色阴沉着就像阴曹地府里飘出来的黑白无常,拿着铁勾子要来勾人魂魄来了。
“陆雨初,你怎么搞的?”他怒吼着。
陆雨初?她叫陆雨初,雨初?感觉名字如其人。
她低着头,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般,脸上露出了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纯真感,她想解释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我想她那无声之声里,一定有无击之音。
“你回去吧,你回去吧,这儿我来,我倒是要看看那臭女人臭男人拿我怎么滴,我这就把车推到他们家门口去,不把他们那摊位上的破罐子掀个底朝天,就从此改名换姓。”男人说着,就一把拽过推车,雄纠气昂昂的往前冲去。
这时,她抬起头望了我一眼,双脚一动不动的立在了原地,就像那屋檐下结了冰的雨水,不能流动了,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哦,对了,我平时“死机”的状态,正是这样子的。
这时,我也不知道应该要说些什么了?或者什么也不说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老大?
刚刚眼前这个女人为什么问我是不是家中的老大?
难道她也是家里的子妹中的老大吗?也像我一样,是从那千年冰窖里爬出来的?只是她还是一个没有“解冻“的人,而我已经将自己“解冻”了。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哦,想想也是的,小时候若曾既当过“爹”的角色又当过“妈”的角色的老大?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一个费力不讨好的角色,别看小时候他们在小的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就像那花果山里的猴子王,表面看起来有几分权力,可以指挥小的们,欺负小的们,长大后,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有很多“老大”都成了别人眼中的“懦夫”;或者一直不想撕掉“美猴王”的标签,还活在过去的那个虚假的光环里,却又拿不出一点像样的让世俗界认可的东西,结果,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被人呼来唤去的“小丑”一般的人物。
雨初,没有了雨水当初般的那样灵动,当然,一个心灵结冰了的人,不像木雕人已经很不错了,但是无情的岁月将她刻画成了今天这般样子,一定也是在哪个环节出错了?
“你也是家里的老大吗?”见她还愣在原地,我随意的问了一句。
“是的。”说着,她蹲下身子将鞋带系上,起身,与我招了招了手,紧跟随着刚才那男人身后。
我转过身,望着她那略显臃肿的背影,走起路来似一副怕踩死一只蚂蚁,无力的样子,同为女人,这实在不是我想要的形象。不管怎么样,整个童年青春时代,或多或少也曾在家里呼风唤雨的浑身散发着灵气的大女孩,怎么长着长着,就变成这般模样了呢?
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我不停的问着自己?
的确,从表面上看,家族中的大小孩曾拥有指挥小的们的权力,可仔细推敲,或许,大小孩才是被指挥者,并不是指挥人的那一方,打从记事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一直都在被小的们“情绪”操控着,小的们一哭,你就要上前去哄着他们;小的们一闹,你就要把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让给他们,就像母亲对待婴儿那般,需要围着小的们的喜怒哀乐团团转,否则,大人们为你是问,责怪你太不懂事,你是大的,你就必须无条件的让着小的们,照顾好小的们,不然就有可能拖出来挨大板。(注:我这里所指的小的们,指的是家庭里偏弱的那一方,这个小的们也可能是老大,是大人。)“弱者道之用。”偏弱的那一方永远是被保护被照顾的一方。
不过,此时此刻我的意识里,家庭中的弱小当然应该得到应有的保护和照顾,这是人之常情,是“人道”应所为,但若把弱小的一方捧到神坛上去,供养起来,甚至要将神坛下的某些人当成祭品献给他们,那就有点过份了。
我越想越觉得,老大原本就是家庭里弱小者的祭品,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我努力的整理着自己思绪,思索着这家族系统到底是怎么回事?
记忆中,做为子妹中老大的我,的的确确,是在小的们情绪“要挟”中及长辈们的“恐吓”中长大的,在如此般的成长的环境中,我习惯了把自己的情感付出,时间付出,体能付出,当作自己的生命中的最高价值,以此来让小的们欢喜,让大人们满意,还有为了让自己少挨些大板。
然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做的事越多越是方方面照顾周全家里的小的们,反而感觉自己亏欠家庭人员的越多似的,仿佛多到用自己一辈子去偿还也还不尽似的,多到我拿自己一条命去偿还也还不尽似的,我的母亲常常对我说:“我们寒寒脑子可能有点问题,被摔坏了的,太笨了,做事不行,还没有小的们懂事。”
我经常带着被责骂被鄙视中留下的那一份深深的耻辱感,不停的改变着自己,我当过勤劳的“小蜜蜂”,当过无用的“小废材”,当过贴心的“小棉袱”,当过时不时给妈妈写信的知心友人,其实只是想向母亲表明:“我脑子是正常的,没有问题。”
最终结果告诉我,没卵用,不管我用何种形象程现在母亲的面前,母亲声音就像那山魈鬼魅似的,时不时在我耳边盘旋着:“我们的寒寒脑子有问题,太笨了,小时候可能被他爸摔坏了。”
于是,我更加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小的们,更加小心翼翼的说着每一句话,深怕一个动作没弄好,一句话说错了,她又来一句:“我们寒寒脑子有问题,太笨了,脑子被他爸摔坏了”。我再也不想听到这句话了。
却时常感觉自己的四肢仿佛被屠刀斩断了,那鲜血流向了四方,猩红刺目;又时常感觉自己的灵魂在黑暗中哭泣,心在隐隐作痛,也许是它在告诉我:
“小梦寒,你被污辱了,你不要再做了。”
然而,我没有听它的,依旧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