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并景窗,黑衣布袍,站着沉稳如山,修长的手指拨开了茶盖,扑出来的水雾让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变得模糊起来。
画中人,人中画。
都是看着台子,只有她一个人探着脑袋往后面瞧,太扎眼。楼上的人稍稍一眯眼就注意到了。
微微勾了薄唇,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举手抬足之间又不见什么真心实意。
周知许看着他身后出现的短发姑娘,读懂了那眼睛里面的挑衅,抿着嘴又把头扭了回去。
是她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了。
“他们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
这些人真是无聊透顶,看台上的戏还不够,偏偏还要自己在下面再搭一出。
周知许不明白那两个人一直揪着她不放干什么。
就是因为她打扮土气?没有人说穿旗装看不得戏。
缠头的钱没花出去,心里不自在,她瘫在黄花梨玫瑰椅子里看着台上要打跪请座的长班,只觉得他没有刚刚进来请着点戏的老生来的真心。
“我也要点!”泥人还有三分土性。
周知许把皮夹里最大面额的票子撂了两张出来,赶在开场之前,让小厮把锣点给抢了过来。
隔着一张桌子喝茶的人,看她这么有魄力,竖了个大拇指过来“爷太!”
听着这话,周知许绷着嘴拘谨的笑了,钱扔出去了,却没有半点的快活。
大堂里的人都是爱看热闹的,瞧着楼上楼下的要打擂,也不吝惜着嗓子,叫上一声好。
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
点戏变成了单纯的斗戏。
等周知许稍微回过了点劲儿,皮夹里的钱已经少了一大半下去。
她心里发了怵。
周瀓津给钱的时候只说让她再点一出,没说让她过来跟人家比阔。
要是继续斗下去,钱全没了,他会不会又说她骄奢刁蛮?
搞不好岁枣还要被她连累,说她没把她教好。
这人唠叨的很,为了一场戏听他念叨实在不划算。
当小厮再拎着锣过来,周知许呼出了一口气,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还是摇了摇头。
看着人把东西提走的时候的背影,周知许脸臊了起来。
没钱,英雄····气短啊!
上面的人本来就看不上她,现在又没有斗赢,指不定怎么笑话她。
背后都热了。
堂子里的人还在起哄让她接着跟,过分的热情让人觉得难堪。
周知许胶着的又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实在招架不住那一言一语的,站起身跑上了楼。
落荒而逃一样快步回到厢子里,推开门,门后的珠帘相碰,坐在前面的男人回头看了看。
见着是周知许,周瀓津又把头扭了过来“以为你还要等一会。”
他扔了拿着的东西,招着手让人过去。
见突然出现的人,周知许意外了一下。
“二哥。”她嘿嘿的笑着过去,装傻的机灵。
周瀓津不理会那笑里面的意思,等着人坐下,伸了伸手。
再不情愿也还是把东西还了回去,周知许把皮夹完璧归赵。
“点的是哪一出?”周瀓津一面塞着皮夹,一面给她递戏单“西厢唱到了哪一折,让他们接着往下唱?”
周知许摆了摆手,说到点戏,面上有点恼意,却也不敢说自己刚和人家斗完上来,只能含糊的糊弄。
“等这一场完了再说吧。”
她敢怒不敢言,下意识地觉得周瀓津会说教她,只能吃哑巴亏。
对面的人抬眼看了看,哼笑了一下。
周知许心紧了紧,这不是周瀓津第一次笑得如此的阴阳,但她还是被吓得有些坐立不安。
她小心的打量着人的侧脸,到底不明白这笑是什么意思。
“这会儿谦让起来了,是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周知许猛地转过了头,睁瞪大了眼睛,对上那双了然一切的眸光,心里有些害怕,看不出来他是生气还是没有生气,率先开了口。
“二哥,我知道错了,就这一回,再也不瞎胡闹了。”
“···”
“嗯。”
“你干什么了?”
这样的态度倒是让人心情愉悦,少有的听话,周瀓津笑了起来“不打自招,说说。”
他的揶揄,让周知许噎住了,眼里闪过一丝懊悔,话收不回来只能继续说“我用多了你的钱。”
“下次,下次出来绝对不用钱了!”
她再也不会做这些和人争一时气的事情。
周瀓津侧脸看了看信誓旦旦保证的人,挑了挑眉。
周知许怕极了,躲闪着他的视线,缩在椅子里,也知道一顿说教是免不了的。
“你是觉得我养不起你,还是觉得养你连这点钱我都不愿意出。”
听着一声笑,周知许手紧了紧,张皇的摇头,对面的男人却转了话机。
“钱给了,就是让用的。”
“你说这话,听了倒是觉得在怨我没把钱给够,让你点场戏都捉襟见肘。”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会花钱是本事,花钱花得窝囊,才是你的错处。”周瀓津敲打着旁边的椅子。
都说如世良马,见鞭影而行。他养的倒是比宝马良驹还有几分巧,听了几次鞭子声就知道倒退着走了。
“打不过,是要跑,跑之前先想一想值不值得跑,一大家子的强兵悍将出了你这么个怂蛋,名声都毁了。”
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男人做事撑里子,女人不在外面张狂点,谁挣面子?
她这样灰溜溜的回来,想要打谁的脸?
他叫她一声十六,那是仗着多吃了几年的饭,大了她几岁。
除了这些,谁还能比得上她?
满清的格格,民国的千金。随便一个名头,顶在脑袋上,她都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