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澂津也不理会人,偏了偏身,从旁边桌子上的盘子里抓了一把瓜子过来。
早早就有人在一边等着,瞧他又是要赏赶紧半跪了下去接住。
一把里漏了几个出来,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映着头上的洋灯发出光泽。
竟然是金瓜子,一个个如同拇指盖般大小。
大珠小珠落玉盘。
“二……哥。”
“学着。”
锣声密如雨点。
下面的人惊得站起了身,弃了台子上的戏,踮着脚伸着脖子往上面看,流水一样的金裸子,看得眼热。
“阔气!”
谁不喜欢热闹?钱碰个响的声音,都喜欢听。
幕布后面的戏子全都挤出来了,扒着帷幕探着头看,年纪尚小的,甚至跑了出来,被长班给赶了回去。
敲锣得擦着头上的汗,另一只手不敢停歇,旁边站了两个跑堂的,手忙脚乱的数着赏下来的金疙瘩。
一片热闹里,对面的厢子也挂出了个锣,不消的一会儿,也落起了锣点声。
你方唱罢我登场。
“好!好!”
这是赵匡胤,那是呼延赞。
文武臣扶他掌龙楼,天神人传他斗武决。
万里江山,二八四六平等分。
好一出龙虎斗!
····
人群起着哄,撸着袖子,脸红脖子粗。一场荒唐倒是给不相干的人开了眼。
班主带了扮崔莺莺的青衣,进来拜谢。
说的吉祥话倒是比唱得还好听。
周瀓津单手撑着交椅扶手,微微的点着头,浪荡的翘着腿,浑身男人的味道。
“练到家了,就受得。”
这话轻佻,崔莺莺红了脸,抬头望了望说话的人,潋滟的眼中带着女儿家的羞怯,上前盈盈的一拜。
“赏。”
暖柔熏风酒醉人,举觞浮浪做闲客,满楼红袖招。
周知许看着周瀓津,愈发的觉得他胡闹。
哪里来的纨绔?
她看着面前快活的人,不满的哼了一声。
周瀓津听见声音,看了过来,对着要炸毛的人故意逗弄,装作恍然的样子“倒是忘了你。”
姑娘瞪了瞪眼,换来了几声笑。
“过来拜拜这个爷,她要赏的。”
崔莺莺也跟着笑,看了看吃味的人,细走了几步到面前,拜了拜,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爷。”
周知许顿住了声,也闹了个脸红。
两个女子对着脸红,倒是少见。
崔莺莺见她面子这么薄,应景地打趣了起来“爷长得真是好看。”
“···”
这声爷,真酥,什么心都要化了。
“没、没你好看。”
周知许被夸,不好意思,也没了脾气。飞速地朝人看了看,魂都被勾了。
刚刚在台下看着就觉得这是个身段俱佳的妙人,如今到了眼前,这不就是从书里面走出来的?她歪着头瞥了瞥旁边的人,眼睛里闪了闪光。
周瀓津对着那一脸的坏相,也不说话,只朝着桌子伸手。
见他还要再抓一把,周知许及时地拽住人,摇了摇头“不跟他们置气,咱们回去吧。”
她学会这做派了,用不着再糟蹋钱了。
那边的这么想挣这个面子,就给他们好了,左右不过就是一场戏。
“我困了。”
怕他又有什么微词,周知许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用着一个不算多蹩脚的借口,哄着周瀓津离开。
“真不听了?”
周瀓津停手问着,瞧着对面的人执拗的点头,顿了顿,撂下了手里的东西,慢悠悠的站起身,到了看台前。
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人,呢绒长裤,上身黑色西服,没有扣子,敞开衣襟,露出里面的白衬衫,烫了的头发熨帖地收拾在脑后,女相男衣。
两两相望,静默不语,几年的分别,到底是让年少的情谊生疏了。
“也罢。”
他重新回了身,收了眼里的阴翳,抻了抻腰“那就回去。”
拿了旁边的帽子扣到了人头上,周澂津给了最后的机会“别后悔。”
“这是好几个班子都在,换一天来,可不一定能遇上,你想看的也够呛能再点上。”
周知许本来偃旗息鼓了,被他三言两语又撩拨到心痒痒。
临走迟疑了,转眼一看桌子上剩下的金瓜子,还是摇了摇头。
“走吧。”
今天浪费的已经够了。
周瀓津见她坚持,也不强求,跟班主讲了一两句就朝着门口走。
刚刚到了楼梯拐角处,迎面碰上了回来的小厮。
今天是难得一见的场面,他们这些跑腿的累着,却也高兴,满脸涨得通红。
看见周澂津激动地说“爷!点上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
周瀓津敛了敛眼睑,看了看后面猛地探过来的人,茸茸的脑袋全是雀跃,也没再多停留,换了个方向,重新回去了。
周知许喜欢漂亮的东西,有崔莺莺在旁边,眼睛从人家身上挪不开,周瀓津乐得自在,把讲戏的差事丢了出去。
她们偎在一处,说说笑笑的,冷落了一边的人。
吃了半碗茶,周瀓津实在无聊,叫了刚刚的班主,又问了几句。
洋钟又转了半圈,珠帘摇曳得清脆。
“二爷,外头闹事了。”
司机带着一身的冷气进来,打断了屋子里面的祥和。
班主惊了一下,旁边的两个人也止住了声。
“学生们闹事,这会儿把前街围了,马上就过来了。”
“再等等···估计不好走。”
局势一天一个样,报纸上各方吵得厉害,更别说纸上之外的,哈地这几天热闹得很。
学生、工人全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