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不觉迈上五层台阶,想进去暖暖身子。
不知是庙是殿,房子是很大。正在发愣,只见一位女子,头挽一髻粉面红润,袅袅娜娜来在面前。她边用手指一处,便起朱唇跟道:“贤儿不要多想,赶快出去离开此地,一直向东,莫错方向,快快去吧。”正想再问那女子,只见女子用手一推,醒来两眼朦胧。抬头仰望满天星斗,想起梦媒尤在眼前,清清白白,是真是假,叫我离开此地,一直向东?
听梆声响处这是三更。他站起身子抓了几把土向坟头扔去,这方离开。方向不明如何是好,自己绕哇走哇,来在双棒榆树处,他记得,他记得爹妈埋在这里。他泪如雨下,爹呀,妈呀,有您二老在,孩儿决不是奴才。爹妈疼儿是十里,儿疼爹妈欠万里,孩儿没疼爹妈,我只是时刻心中供着你。爹妈有灵跟儿走,孩儿只为逃脱皮鞭打,马上就要离开你。爹呀妈呀,你的灵魂千万跟儿走,跟儿走,我再给您添三把土。爹呀妈呀,千万千万跟儿走……
贤儿不能再停住,只有落荒而走。穿过一街越过一巷,走出一村,越过一山,跑过一条桥。山山水水无计数,走了不知多少里。前边也不知还有多少路,也无法计算去。这天进了山旁一座庙,里边泥像东倒西歪,东瞧瞧西看看,进了一间破厨房,锅还冒热气,打开看里边是小米饭。灶台上有残余咸菜,自己吃饱,这比讨吃的省嘴。想呀想呀,靠窗前是土炕,上边扔几件破僧衣,僧帽僧鞋都是破烂,他把辫子一网,戴上一顶破僧帽,穿上件破僧衣,躺倒在这靠窗前的土炕上朦胧睡去,这么一觉天亮。喝了一舀水,又坐在土炕上。我真不明白,我跑向哪里。哪个村,哪个庄,哪个寨是我家。喏!我爹妈都在哪里?怎我是孔府买的,那么说来,爹妈能卖儿女?
这个实底怎摸清。那我走哇走,走,走,究竟走向哪里。这一夜住在破屋里,并无一人来,那我也不能总在这里,还是向东走。
这天走向高高一座山,树木枝条放青油绿,鸟声吱吱喳喳,十分惹人灵目缠心。不由顺山坡进入林森灌木杂丛,见前方翠绿闪过,仍向前,即望见比自己高一个小伙子。他在弄什么。啊!那是一座坟!自己不知为何掉泪,为何那么酸的难受,使得心上一股热潮向前蹦,也不知自己是怎跑在一起的。这段隐情表过。
李玉姝道:“你就是丢的娃娃没错。”青青又把遇和尚和石员外的情况对妈妈细细重复一遍。
李玉姝道:“那汉子是管家,那么这和尚是哪里的呢?莫名其妙。给那块地,等你俩大些弄些鸡鸭羊去放,是好事。我这里想呢,娃娃丢十年,会自己跑回来?嗐,嗐,这是怎么回事呢?”这是怎么节骨眼。
今天盼,明天还是像今天盼,没盼的孩子会跑回归宗。偌大的人,为何去十年不知回家?真使我莫名其妙。这个节骨眼在哪里。嗐!嗐,人生在世俱禀五行,有阴有阳,生者顺死者难。咦,我想哪里去,可心里说,这兵还得我来领,这个帅印还得我来管。下得地,烧一盆白面片汤,每人吃块贴饼子。跟着说道:“从今天起,青青你叫王青山,娃娃叫王巠山,俩个记住。每天上午念书写字两个多用心,勿贪玩。”
每年都有三月十五日,明天就到,那么说起每年也该有个四月二十六日。这日子我记得请,这是王春走的那天,即在这天王春是整整十年。我还是那句话,孩子丢了十年认得家,你王春把家忘掉,我说王春那王春那!
忽然门外有人叫,家里有人吗。恁听去语音很熟,赶紧下得炕。青山巠山二人向外跑,自己扶着门框向外看。只见一个驴那么大方脑袋,一身大长毛,从土二门一直奔自己扑过来。
诶呀!不好,不好连声喊,两个小子走过来连声喊:“妈呀,你怎啦,怎啦?”李玉姝睁开眼是个梦,身上也出下一身汗。想呀想呀,怎么也猜想不出这个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所以把它扔掉,带两个小子刨地剜菜,一心无二的过度日子。
这天刚吃完中午饭,自己坐在炕中间,看两个小子念百家姓。听说是听说,就是笨,真笨!唉,都聪明即无傻子,嗐嗐嗐,真的呢,都有文有武,都有智颖,都去金銮殿把皇上做,王春也不该往东北跑。嗳嗳唷唷,谁去扫街,织布,种地,喂马,把铁打。一心的青春过去,还有眼前的未来都集结胸中。
自己将眼皮揉一揉,将青丝髻习惯的拢一拢。又好似有盹浓之意,又不想做那可怕的梦。只见门帘一闪,进来一条大汉。大汉进来身子一转,头脸朝外,把玉姝吓得在炕上挪动,心和肚子一个劲跳动,两只大眼没放松勾住。妈哟妈哟,你这是谁!为何进来不呲声,此时只见来人向炕头炕沿里放那背背大包袱,虽说看不见脸,不知是喜欢还是难受,心里说,定是熟人。这一来身子软如泥,两眼刷刷刷不知从哪里来的那么多水。不由得从嘴里蹦出来两个字,十年!一边挪身子下地。
这时大汉掉过身来,两只大手扶住自己的妻子,紧靠玉姝坐在炕沿上,双眼看看两个大小子,更不知先说那句好。索性沉着镇静,从腰拿出一烟袋有一哈,伸进烟盒里去装烟,拧上一锅,打上火,放在烟锅里。足足一口浓烟,吐出一缕青烟缭绕,上升一朵青云,现出三个圈圈,而后如雾退散。此时王春镇定用双睛盯住屋中云雾,又吐出一口香烟,道:“明天是好天。”
李玉姝是边听,是边伸手去掸丈夫后背上尘土,道:“明天天气好,你还走哇?”没想这一去十年,不由又掉下泪来。
王春接着说道:“十年就和十天一样,舍不得这炕头,这炕头算什么。这块土地不打粮,愁死人。抢地抢种争红了眼,弄得亲朋掰交情,甚至弄成妻离子女散,或可添人成一家。”
李玉姝道:“好容易回家,走路够累的,别多唠叨,喘一喘,喝口水,我去弄饭。”青山端进一盆洗脸水,一边放在地上道:“妈呀你勿管,我爸洗完脸再洗洗脚,上炕就吃,我烙大饼,肉丝炒韭菜,再炒个鸡子,巠山已跑去打酒。”
玉姝嗯嗯的一声,随手把大包袱推向炕脚去。靠着包袱坐个平稳舒展。一双大眼睛仍看着王春对着俩小子发愣,心里早就含情暗笑不理睬他。
王春歪头看着俩小子,眼难放,心里一边打鼓,一边算。出去十年,这家添上两个大小子,心里只管想,肚子跟着憋疼,脸上是更加发愣,不由将两只手去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