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县那边,王宣心里已经认可了王珺死遁的计策,但定远军本是一体,说到底这是涉及欺君的,真要实行还须得有其他人帮衬,所以还是要找长孙费他们商议。
长孙费昨晚都在城墙值守,今天白天按理说应该补眠,但他昨晚看到王珺找了王宣,王宣今早势必会再议去鹤国议和的事,故吃了一些米粥、点心就在房中等候,不一会儿,金焰果然来叫他,来时,金焰头上、腰上和臂上都缠了孝布。
“出什么事了?”长孙费问。
“没什么,”金焰笑道,“你去同大将军谈过便知。”
金焰、长孙费、傅九行又到了王宣房中,除王宣外还有王珺,王宣穿了孝衣,王珺没有,还是常服。
“这是怎么回事?”傅九行也摸不着头脑,他心想,“谁去世了,怎么只有王宣服孝,王珺却没有?”
王宣请大家坐下,他真心将长孙费和傅九行当兄弟,一点儿弯都不拐,直接说自己准备假托王珺中毒亡故,向朝廷请辞大将军一职,从而拒不去鹤国的打算。
傅九行心里吃惊,暗道,“怎么转变如此之快,昨晚不是都要视死如归托孤妹了吗?今天怎么又要对抗朝廷?”他心中已经猜到王宣和王珺在昨晚他们之后商议过,不觉纳罕王珺对王宣的影响力。
王珺看长孙费和傅九行没有马上表态,有些担忧,心想,“这两人不帮忙也就罢了,可不能教他们坏事。”
故而也顾不得昨天和长孙费的龃龉,她硬着头皮、厚着脸皮,向长孙费欠身一揖,长孙费站起来回礼,只听王珺说,“云舟哥哥,我知道你与我兄长常以性命相托,今日他有难,定不会见死不救。你人中龙凤、谁不钦慕,但你我一同长大,应该知道我种种的毛病,再加上前段时间我和李烈的流言,我实在配你不上。且长孙家百年簪缨、门第高贵,我家门第低微,两厢实在不堪匹配。所以,我想了这个釜底抽薪的主意,这样一来,大家都不用去鹤国冒险了。”
王宣听王珺这样贬低自己,心里不是滋味,他知道王珺是怕长孙费因为自己拒婚而心中有怨,毕竟长孙费和傅九行都是知道内情的人,如果他们不帮助隐瞒的话,这计策没法施展。
王珺倒也不委屈,她也没说错。她自幼和兄长一同读书、写字、练舞、玩耍,女则、女戒一概不知,既不是合格的贵女,也大抵做不了称职的贵妇。至于门第,寇家是在她父亲寇隐手上才起飞的,类似于政治暴发户,和长孙家世代门阀一比,就是寒门。而她们的母亲王家,根本就不讲究门第出身,定远军最早也是由游侠和义士组成的。
所以,王珺虽然真心未必觉得自己配不上长孙费,但打心底认为两个人不相配是肯定的。她甚至笃定,长孙费也是这么觉得的,只不过为了得到定远军愿意委屈自己罢了。
王宣自然比王珺更相信长孙费和傅九行,他沉吟道,“我知道这样做罪犯欺君,如果不是穷途末路,我也不会这样,落子无悔,我已下了决心。云舟,你和九行,跟我的亲兄弟没有差别,我既要保全自己也要保全你们。送旨官下午就要来我这里辞行,我会告知王珺的死讯,托他带回我报丧的文书和辞呈。你两到时一并回到金雍城,不要再待在这里,免受牵连。”
“两位回到朝廷,只须为我兄妹保守秘密,从此生死由我们吧。”王珺补充道。
傅九行看向长孙费,长孙费没有看他,他双目平视,视线略略偏向地面,傅九行正不知怎么回答时,长孙费抬起头,目光清澈地望着王宣,坚定地说,“让我带军,我代你去鹤国。”
“这万万不可!”王宣一口拒绝,“况且也不必如此。”
“必须如此,”长孙费的态度也很强硬,“谁都不去肯定不行,我们驻军在北边,离鹤国最近,其他三方调兵都来不及,所以定远军必须得去,就是谁领队的问题,昨晚我就在想,应该怎么让你不去,现在有了这个理由,正好。”
金焰说,“这倒是比你递辞呈婉转一些,那样太过强硬,万一朝廷派兵,定远军刚经大仗,不好应对。让长孙将军去,他又有才干又有地位,朝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傅九行看到这个场景,心内为长孙费一叹,他无奈道,“那我与云舟同去鹤国。”
“这不行,那我成什么了,贪生怕死之徒?你们两个回金雍,替我保守秘密我就感激不尽了,其他的,我和阿珺可以应对。”王宣抱拳,又笑着说道,“未必会有冲突,想来我爹,看到家里只剩我一个孩子了,一定会保我一保,他也不想没人养老送终吧!”
“父亲啊,他只想着太子登基,百年后送他进太庙,未必会保你呀,”王珺悲哀地想,“哥哥是父亲的亲子,父亲却送他去敌国送死,倒是这些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舍命相陪。”
王珺一边不禁悲从中来,一边一股豪情油然而生,“他
们能为兄长、为定远军做到这种地步,我是王家的女儿,倒要作壁上观吗?”
只见王珺忽地跪倒在长孙费跟前,长孙费忙去拉她,她
抓住长孙费的胳膊,含泪说道,“这是卖命的事,还连着欺君之罪,你愿意蹚这趟浑水,就是我兄妹的大恩人,我们绝不是贪生怕死,只是兄长坐镇中军帐,不能有失,我决意同你一起去,生死绝不相负。”
“不行!”
“不行!”
长孙费和王宣一起说,两个声音叠在一起,震耳欲聋。
王珺说完,自己站了起来,她拍了拍裙摆,见一众人都面露担忧,知道这请求不会被轻易答应,刚是动之以情,现在还需晓之以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