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庭彻长吁一口气,开始向前走去,通道很窄,周庭彻要弯腰扶墙,月光几乎是照不进来的,加上周庭彻在晚上视力极差,几乎等于是盲眼的状态。
他托着墙,摸到的不是泥土石灰,而是木头,这些木头显然质量很好,在这地下深洞,已逾百年而不朽。这个地方其实是为那个宠妃所建的,这个宠妃好酒也好酿酒,这里用于藏酒,有时也放着一些皇帝赏赐的罕见食物,宫妃们都知道这个情况,这才会在暴乱时躲到了这里。
周庭彻艰难地走完逼仄的木甬道,眼前突然亮了一些,他看到一个宽阔的广场,广场的中间有一棵大树,树已经枯败了,枝丫四仰八叉地伸在空中,看不到一点生气,但是那棵树上笼罩着一层灰白色的雾蒙蒙的光,周庭彻看不到究竟,就呆呆地站在那里。
“莫离?”他又问了一句。
“莫离,莫离!”他又大呼了两声莫离的名字,若是完全不惧怕是不可能的,周庭彻的声音带着些哭腔和颤音,“我是阿彻,今晚冒了极大的险到这里,绝不是来伤你的,母妃告诉过我,你就在这里,让我保护好这里,你若在,回我一声,我有大事来问你,求求你应我一声。”
还是没有回应,他泄气了,“白来了,他不在了,”周庭彻想到待会儿返回时的恐怖不觉得有些发怵,但再怎么样,都比此刻待在这儿强,他转身欲走。
“阿彻!”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广场上响起,“阿彻!”又来了一句。
“莫离,你在哪?你还好吗?”周庭彻大喜过望,他环顾四周,觉得这声音来自树上,呼喊着就要奔过去。
“就站在那里,”莫离命令道,“要问什么快问,问完快走。”
周庭彻赶快说,“我想问怎么解‘紫夫人之毒’。”
“解不了,”莫离答,“谁中了毒,你母妃?”
“是一个朋友。我的母妃,已经过世多年了,”周庭彻伤感地说,他又问,“可是母妃当年中了这毒,你不也帮她解了吗?我就是来求你救人的。”
“如今的我救不了任何人,过去也并非是解毒,只因太子死后,我知道皇后不会善了,担心你的母妃,所以把我的内丹给了她,我虽没有得道,紫夫人固然厉害,但抵冲一次还是可以的。”莫离答。
周庭彻明了,莫离无能为力,他也没有第二颗内丹了。
“我说过的,所有毒或者病,用黄金血都可以解,当年这个人没有找到,你若想找也可以再找,”莫离又开口了,提到了往事。
“去哪里找?”周庭彻疑惑地问。
“没有地方,但天下的方士都是同根的,源出叶国,传说叶国的开国之君就是这种血脉,不过他出家了,有没有后嗣,后嗣有没有遗传,不得而知。快走吧,别待在这里,也不要再来了。”
“‘醉骨’这种血也可以解吗?”周庭彻突然问,他想起了自己的事。
“那是蛊,不一样。‘醉骨’是很阴损的蛊毒,三十日骨裂、六十日骨碎、九十日皮肤脱落,一百日中蛊的人就会化为一滩血水,只能服用施蛊者给的解药。”
“这种蛊是从哪来的?”
“是鹤国国师自创的,但他仁爱,从来不用,而且已遁迹多年,谁中了这蛊?”
“没有人。”
“你快走,保护好自己,你若出事,你母妃会很伤心。可惜我什么都不能为她做了。”莫离说。
“你为她做的够多了,可能过于多了,”周庭彻心想。
“这么多年,你都在这里?”周庭彻问莫离,莫离的声音没有变,不知是否容颜依旧。
问到了莫离自己的事,便不再有回答了。
“我很想你,英姨也死了。我想看看你。”
周庭彻和他说了这么久的话,知道他就在枯树那边,他不顾莫离的阻止,缓缓靠近那棵树。他走近才发现,莫离为何不让他上前。这是一棵十分恐怖的树,伸到天际的枝干是人的骨头,骨头上布满了人的眼睛,那些眼睛目露凶光,一张一合,才使整棵树远看上去,闪烁着白色的雾蒙蒙的光。
周庭彻呆住了,那些眼睛都注视向他,他忍不住去回看。
“别看!到树背面来。”莫离说。
周庭彻转到树后,看到了莫离,准确地说是看到了莫离的眼睛和嘴巴。他整个人已经融进了树里,最后只剩下这两官还有自己的意志。
“看到了吧,这树是那些宫人的怨气所化,我因为没有了内丹,压制不了她们,就被她们逐渐吞噬了。都是我咎由自取。快走!”莫离说。
“是我母妃害了你。”周庭彻有些心痛,他道,“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不必了,我是这树的养料,不过马上也要被吃尽了,到时一切都会消失的。”莫离说。
“地上的笛子你拿走吧,可以的话放到你的母妃陵寝。”莫离说。
周庭彻看到了树下横放着一柄笛子,正是莫离平时不离身的,赶忙上前捡了起来。
周庭彻抚摸着笛子,流泪道,“可是,我也不知她葬在何处。”
钟贵妃入殓时,周庭彻虽小,但他终日在母妃的棺椁前,知道最后抬入皇陵的是口空棺。母亲之前,先皇后和先太子已在皇陵,她作为始作俑者,确实无颜见这二人,再加上父皇对母妃的恨意,最后她的遗体怎么处置,实在不容乐观。
“那烧了它吧,把灰洒向东边,就让风把它吹回叶国去。”莫离说。
周庭彻出了芳离宫,夜还没有过去,不知刚是不是在黑暗里待久了,这月亮看起来是红色的,他的心情沉重,一方面他为王珺扼腕悲哀,叶国远在千里之外,而且两次战争后,基本处于散装的状态,要去哪里为她找这种传说中的人。另一方面他多日悬着的心死了,鹤国点名让他去议和并非偶然,给自己下蛊的人就是鹤国人,让他去和谈显然是为了操控他,鹤国根本无心和平,不久肯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