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量,不免头皮吃痛。
郑榆桑眉头紧拧,把它硬抢回来。
结果呛了口凉气,一时竟咳到停不下来。
丰绿此时端着药碗进来,见她咳得撕心竭力,忙走到塌前为她抚背。
不知是着了什么魔,萧烛未一言不发地端起了丰绿放在塌几上的药碗。他舀了一勺药,递到她的嘴边。
郑榆桑侧头躲开。
她望着他,想不明白。
他即不爱她,又何必与她在众人面前演这些郎情妾意的戏码。
难不成他真把自己当做这宅子里供放的一个物件,想起时便来逗弄戏耍,觉得无趣时便丢在一旁。
萧烛未对此视而不见,把她躲开的汤匙重新送上前去,一副执意要她吞下的样子。
那把金汤匙就堵在嘴边,她张嘴也不是,不张嘴也不是。
郑榆桑难堪极了。
她心中生气,遂恶狠狠地吞掉那口汤药,仿佛一并吞下的、还有她十三岁那年种下的苦果。
待药饮尽,萧烛未开口,“夫人心慈,你二人今日这顿罚便算是躲过去了,滚下去好生思过吧。”
“是。”圩儿和云檀俯身道:“谢夫人恩典。”
二人退下。
鱼桃和松紫又进来。
人来来去去,把空气都搅混了,让人生厌。她心中不耐,唤丰绿把人给遣了。
屋里只剩她和萧烛未二人。
“我想回家去。”内室的光更昏了些,她看不清萧烛未脸上的表情,只自顾自地说:“我快要死了。可我不愿死在这儿。我要回家去。”
她在这安靖侯府一点儿也不快乐。怎么会快乐呢?她是为了他才来这的,可他不肯爱她,半分也不肯怜惜她。
每一次看见他,他那漠然的神情,都在刺痛着郑榆桑。她马上要死了,不想再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可萧烛未每隔几日便要在她眼前晃上一回,叫她怎么也忘不了他。
那药汤的余味开始返上来,苦得郑榆桑嘴里发涩。
她扯了扯嘴角,“你我二人之间,本也没有夫妻情分。你同我写封和离书,我便回家去。”
“马上就要入冬,天寒,还是不要出门的好,你若想家,我便命人把你的父母姊妹请来。”萧烛未寻了蜜饯给她,“昭帝近日又招了批医师入宫,想来他们手中应有二三秘术,许能治你。”
她霎时间觉得那颗蜜饯碍眼极了。挥手打了去。
果子骨碌碌滚远了。
萧烛未的手停在空中,皱眉看她。
郑榆桑甚至有些恨他了。
“郑公把你嫁我,我自是不能让你病殃殃的离去。待你好了,你若还想着和离,我便允了。”
“病怏怏——”她凄然一笑,“可这又同你有何关系?是我蠢钝,识不清奸计;我自己误饮的毒酒,又非是你逼我喝的,你没有害我,反而一直在救我。如若当初不是你命宫廷医官为我医治,我早已毒发身亡;这几个月也全赖着你寻的药方吊命;再加上早年间,我被顽匪所掠,你得母亲相托救我,我已欠你两条半命。这桩桩件件,皆是你对榆桑的恩情,你何以觉得愧对祖父?还是你觉得祖父他会因此对你心生怨怼?”
“我未曾觉得愧对郑公。郑公心胸宽广,想来也不会因此与我生怨。”
“那你是觉得愧对我吗?”郑榆桑几欲落泪。
“你既嫁我,我便应当好生护着你。倘若你嫁的不是我,自然也不会有一杯毒酒等着你去误饮。此事,确是我之责。”
萧烛未起身,似是不欲与她多做纠缠,“你好生歇着,我还有些公文要批,今日便不能陪你用膳。”
郑榆桑不愿再看他一眼。
她听见萧烛未离开的时候吩咐婢子,“为夫人唤些饭食。”
眼泪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她伸手去擦,却越擦越多,索性大哭了一场。
等丰绿领着鱼桃和松紫呈着晚饭进来的时候,她又恢复成了往日那般无悲无喜的模样。
这场争执过后,萧烛未反倒更常来看她。大约是看她快死了,他对她难得存了些怜惜。这让郑榆桑心里愈发地难受,原来他郎心如铁,并非天性使然,只因眼中无她。
实在可悲,实在可笑。
萧烛未大抵是真的想救她,甚至借着昭帝的名头贴了皇榜,可无论他多么想救她,郑榆桑还是如自己所预料的那样,没有捱过那年冬天。
她死在了延平四年的隆冬。
那天下了大雪,她很开心。死的时候,她想,下辈子她不愿意再遇见萧烛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