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么?”
“吃。”
她挽起袖口,露出细长的小臂,在沙发和茶几的间隙中席地而坐,背靠着沙发。
谢藏对这个新房客已有浅薄的了解,每天晒太阳,喜欢在黄昏出门散步,三餐按时吃,家里的哪一处都能找到地方休息,随便一个角落都够她窝很久,还有——
谢藏:“殷舸,这件似乎是我的衣服吧。 ”
殷舸手捧瓜,嘴唇被西瓜汁镀上明艳的浅红,她的发丝金光四射,一对灰蓝眼珠剔透,很像谢藏在杂志上见到过的名贵猫咪。
她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液晶荧幕上的电影剧情,嘴边小小讨饶:“对不起,可是我的衣服还在路上。”
殷舸在谢藏的指导下办妥了证件挂失,还申请了社交账号加入了家属院的微信群,知悉了临近小商品市场的线上网店地址。
她迷恋“诺诺爱生活”打折售出碎花雪纺裙,已经狠狠购入10条长短不一的裙子以供夏季挑选。
晚饭是谢藏做的,他从十四岁就独居在这里,此人敏而好学,善与运用一切资源发展自身能力,是能在大年三十独自扛起一桌酒席的水平。
殷舸散步的时候和楼下邻居聊天得知,谢家原来是有两个小孩的,谢母独身带着谢藏与弟弟住在这儿,后来谢藏的弟弟因意外去世,谢母因此变得疯疯癫癫的,在误伤谢藏数次后,被谢藏的大伯送进了疗养院。
谢藏不愿意去大伯家住,他就守着这间房子,一年又一年的上学、放学、念书、吃饭。
她咀嚼着外酥里嫩的炸排骨,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谢藏原来是一个孤零零的小孩哇。
殷舸闷闷想到。
她眯着眼睛看坐在对面的谢藏,他无疑是英俊的,干净整洁的男高中生发型,鬓角清晰地衔接过像精灵般的尖耳廓,顺延到明利瘦削的下颌角。
殷舸对于他人的皮相不感兴趣,她只在乎某几个微小的点:比如指甲长度是否合适、缝隙里有没有泥、吞咽和咀嚼时是否声音难听太煞风景、肠胃消化能力会不会影响到口腔气味……
她详细品评了谢藏的表现,认为他在上述几个方面都发挥超常,左右在平洲要呆上一阵子,房东干净英俊,厨艺极佳。于是她相当爽快的在合同上签下了名字。
对方非常体贴,合同还是中英双语,就是不知道哪里下载的模板,某些话都读不通顺。
“对了,我明天开学了,以后你要自己吃午饭。”谢藏吃完了最后一口米饭,“晚饭我可能会从食堂打包给你带回来。”
房租要比谢藏做家教的收入多得多,反正只是多一张嘴而已,谢藏就这么包揽了租客的三餐。
他不清楚其他的房东和租客除开共享头顶一片瓦之外,没什么多余的交集。这一点殷舸也不太知晓,只当是中国人热情好客,端上来的每一餐饭都特别合她口味。
殷舸点头,突然想到对方之前频繁外出拍戏,“好哦。那你不去演电影了吗?”
谢藏开始收拾碗筷,“我的戏结束了,本来就是去帮忙的。”
那是一段从十五岁起欠下的人情债,对方是个瘦削体面的中年男人,在谢藏即将从四姑娘桥笔直落下水的前一刻,中年男人张镜拉住了他的胳膊,他的声音在冬日午后清晰有力。
“这个世界上确实很多不如意的事情,但没什么是不可战胜的!你一定要武装自己的内心!不要被轻易打败。”
书桌上的一刀剧本被台灯照亮,谢藏擦拭着湿发在书桌前坐下。
剧本被蓝色钢笔像英文完形填空一般标注,边角还粘着便利贴,上面是谢藏和导演张镜关于角色的争执,他们坐在剧本围读会上,用中学生传纸条的方式吵架。
两个月,六十天,谢藏缓缓叹口气。
客厅里殷舸还在欣赏太空歌剧,时不时发出欢快的嗑瓜子声音。冷气弥漫周身,他缩在夏凉被下。
一定是拍电影这件事让他头昏脑胀。
一定是那个晚上,四姑娘桥下照明太差,才让他笃信这个姑娘会用水果刀了断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