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本是想正大光明地告诉他,自己是竹笙谷的雪盈神姬,她对绛羽印再熟悉不过。
可左丘翼忽然出现,打乱了一切。
司寇翾仍旧面色淡如水。
紧跟着众人跪了下来,缄口不言。
苡鸢以为他不在意,或是他根本不知神姬为何人,故他平静沉默。
那他此刻又会在想些什么呢?
是惊是忧?
她又怎会在少年的眉宇间看到了愁。
左丘翼笑着问她:“苡鸢,你怎会进了野恙林?这儿凶兽过多,实在不宜久留。若有要事,我们可出去再说。”
说罢,他环视一眼四周,才发觉林中静得不寻常,“这是怎么回事?都歇下了?”
“是我。我要入林,便要它们昏睡了。”
司寇翾把首埋进两臂中,难辨神色。
她在替自己打掩护?
——
白衣女子初次站在他跟前时,他嗅到了一股清雅的花香。
她说话时,嗓音绵密,柔水般温婉。
抬眼那瞬,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自下而上地打量起了她。
入目一双玉足,裙纱飘飘,腰肢纤细,盈盈一握,缕带正中绣了朵开得脱俗无暇的金莲,再细一看,腰间还别了支素色的玉簪。
水碧色的披帛在腰后摇晃。
她肤若凝脂,皎似月色,眼含桃花,面带红晕,浅笑时红唇扬起,蛾眉弯弯。
她逆着光,穿越黑暗,朝他递了只手。
从未有过这样一只手,义无反顾地伸向自己。
如此坚定。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像神。
从天而降,拉他逃离深渊。
他在严寒清冬中萧瑟了一季又一季,逐渐枯萎,毫无生气,几乎是凋零一地。
终见得,缕缕明媚春晖。
于是他势如破竹,向朝绽放。
眼中多了温度。
灼人的炙热。
叫人挪不开眼。
她看到了自己体内的潮焰之光,惊色下仍端着一张娇容。
可亲见绛羽印后,似乎前面所铺垫的一切都溃于一时了。
她怜人时,会微微皱眉,眼尾泛粉,无数的光辉皆流转于她眸中,慈爱温娴。
他向来不喜他人的关怀与怜悯。
那是对弱者的同情。
但这次,他心甘情愿地坠落。
“雪盈神姬”一经出口,他在心中暗暗笑,笑自己猜对了。
她真是神。
三界中法力无边的雪盈神姬,苡鸢。
雪盈神姬特此前来,来野恙林寻一位名叫“司寇翾”的人。
神姬以为他是事外人,还要救他出去。
难道司寇翾是什么罪孽深重,残忍不堪之人吗?
或许,她本是要来杀他的。
缘起,他是烬祯余孽。
三界如何讲述魔族的烬祯?
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念之间便血流成河,开族元领更是残暴不仁,手屠恶龙放尽丹血,惹得海浪滔滔,毁了半边天地。
烬祯落了暴名,无人不痛恨。
他颈间的绛羽印乃烬祯族人所有的,羽翼呈焰色,碎金覆在其上,红翅大张时气势汹汹。
他忽然想起了逝去的阿母,她临前还在为自己担忧,欲拿起刺刀将此印刮去,以免日后纷争。
现如今,他真的要为了此印葬送一条命。
可她若是要杀了自己,又为何要眼起哀怜呢?
他不敢看透神,那是不敬。
——
恼人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入林作何?苡鸢,你是要找什么吗?”
少年眸光一黯。
苡鸢原是要说“我来找人”,却欲言又止。
她怕左丘翼的追问,问她找谁。
她找的是司寇翾。
本欲就地画牢,倾尽神力困他于此。
她要与不死之躯共抗到底,让百年后的一幕不复发生。
“没有,是我听到了呼救,才发现这位小兄弟竟误入林中。”
司寇翾于身后拳心紧握。
他自然不知苡鸢心中所想。
她不能。
她绝对不能交代出司寇翾。
他是烬祯族唯一的命脉。
是烬祯文明最后的传承。
祖女常在幼时跟她说起的,魔族的璀璨。
左丘前族已经做出赶尽杀绝之事,他们手段残忍,定是会对司寇翾又做出什么的。
不死之躯又如何?
他们可以折磨到他痛不欲生。
眼前是暗夜之域至高无上的殿下,左丘翼。在她眼中,性情温柔,总摆着一脸笑颜。
可她不敢保证,他心中无族间仇恨。
左丘翼笑了,“噢?这怎会误入呢?我设下的结界可是出不得且进不去的,”他顺着苡鸢身后看去,见玄衣少年埋首而跪,眉梢带伤,没由来地一怒,“煴守卫!又是你!这是你手下的人吧?你来解释一下。”
煴守卫从队伍末尾一路奔上前,双手抵在额头,恭敬地弯腰行礼:“魔尊,神姬。”
“是你把人赶至此处的吗?”
左丘翼赫然而怒。
煴守卫身子一颤,话也说得含含糊糊:“是、是,这确实是小的手下的人……只是、只是小的今日见城门有一处缺漏,便派人去找来耀石补上……小的随口一提,说野恙林中耀石无数……这其中怕是有误会……小的、小的并无害人之心啊!”
说完便掩面而泣。
“放肆!野恙林虽珍宝众多,可这是能随便出入的吗!若非神姬在附近,将发生什么,难道你会不知道吗?”
苡鸢侧头看着跪地的少年,这才忆起方才他掌间的碧光是如何来的。
耀石为火性,与水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