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杜女史对皇后说了什么?”兰音儿见到我,迫不及待道,“莫不是又在皇后面前大放厥词?”
我说:“那倒没有。”
兰音儿一脸不相信,道:“她说的话,皇后可千万别信。上梁不正下梁歪,假惺惺谁不会?宋国夫人那等德行,又能教出什么好人?”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敲门声,是内侍邓栎送宵夜来了。
“庖厨中熬了羊汤,说是那些回纥胡姬们做的。”邓栎道,“这等天寒之时,夜里喝了暖身子,睡得舒服,第二日打马毬也有气力。臣见这汤确实熬得好,就盛了来,皇后可要用些?”
我看去,那羊汤的白白的,香气浓郁,确是看着开胃。
兰音儿也眼睛放光,嘴里却道:“果真是那些胡姬做的?这也是外食,可曾验了毒?”
邓栎道:“哪里敢不验。小人用银针探了,还亲口喝了,这才敢呈到皇后面前。”
兰音儿放下心来,笑嘻嘻地望向我。
我知道她馋了,自己盛了一碗,剩下的让她和众人分去。
这地方是马场,没有行宫那样的高屋大堂,所有屋舍皆是厢房大小。不过,数量却有不少,我这院子,足够每人分一间。
一番安顿洗漱之后,我见兰音儿她们似乎累得很,纷纷打起了哈欠,便让她们各自回屋子歇息去。
被子里塞了汤婆子。
我宽了衣裳,躺进去。厚厚的被子裹着身体,但除了有汤婆子的地方,都有些冷。而汤婆
子又有些烫,我的脚在上面捂了一会,就将它踢到一边去了。
外头的风雪似乎停了,万籁俱静。
我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左右辗转了一会,脑子里却想着别的。
临行前的那天夜里,被窝也是这般温暖,却不是因为汤婆子,而是另一个人的胸膛。
自成婚以来,我似乎已经习惯了和他挨在一起。
他抱着我,比什么汤婆子都管用,身上全是暖的。
我想,果然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习惯了享受,就回不去了。以至于我独自入睡的时候,总会想起他。
他在做什么?
我估摸了一下时辰,觉得他此刻应该又在忙他的那些政务。若闲一些,他大约会回寝宫里去歇息,和我一样,孤零零躺在床上……
当然,换了景璘或别的皇帝,是断不会有孤零零这等事的。
又不是我不给他纳妃,是他自己不肯要。心里一个声音说。
我闭着眼睛,脑子里还在转着他昨晚对我说的话,睡意却越来越浓,如同潮水,将所有思绪淹没。
梦里,喧闹颠簸。
我觉得自己浑身软绵绵的,就像躺在云团里,被大风卷着;又像乘着船,在波浪中忽上忽下。
光影交错,似乎过了很久,似乎又不过是一瞬。
迷糊之中,我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但眼皮重如千斤,一点也抬不起来。
我感到有人撬开了我的嘴,给我灌米汤。
但我不知道那是谁。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有人在说话。
“…
…车内都是何人?”
“……禀官长,车内是妾的两个妹妹。”一个带着胡腔的声音答道,“她们得了重病,日子不多,妾要带她们回故乡去,求官长放行……”
一阵嘀嘀咕咕,似有似无。
没多久,那些声音消失不见,我再度昏睡过去。
——
头痛欲裂。
我终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土房子里。
身上,褥子盖得厚厚的,重得很。
我动了动,只觉身上仍旧没有什么气力,张张口,嗓子似乎哑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正当我绞尽脑汁,想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房门打开了。
眼睛不大适应那光照,我不由地眯了起来。
直到来人到了我跟前,好一会,我才终于将她看清楚。
高鼻深目,乌亮的头发,胡服下,身形修长健壮。
我认出来,那是马场里见过的回纥胡姬。
她的神色依旧恭敬,将手中的碗放到一边,而后,走到我的身前,向我一礼。
“皇后陛下定是十分诧异。”她伸手,将我的被角掖了掖,道,“妾奉公主之命将皇后带走,其余之事一概不知。公主说,待皇后见到她,自会明白。这些日子,妾等照料不周,着实辛苦了皇后,还请皇后不要怪罪。”
我仍然发不出声音,只瞪着她。
她继续道:“妾的姓名颇长,但有个汉名叫阿蓝,别人都如此称呼。皇后也不必惊惶,这一个月来,皇后虽一直在昏迷之中,但妾给皇
后服下的迷药乃是上好之物,只会让皇后睡不醒,说不出话,并无旁事。再过些日子,妾将皇后交给了公主,便可解了皇后的禁锢。”
说罢,她又向我一礼。
果然是缬罗。我转着心思,却仍无法理解她究竟为何将我劫持。
我与她不曾结怨,跟回纥更是八竿子打不着,挟持我,有什么好处?
蓦地,我想到了子烨。
据我所知,回纥此来,本是要游说中原结盟,一同灭北戎。但并不曾得到子烨的明确答复。缬罗此举,难道是打算拿我来要挟?念头才出来,我又觉得荒谬。这等话本里才有的鬼扯之事,不像是缬罗那样的人会做的……
“这是妾为皇后熬制的肉粥。”只见阿蓝重新将那碗端起来,道,“皇后虽然醒来,可肠胃尚弱,吃不得干的。皇后将这粥吃下去,必会觉得舒服些。”
说罢,她用汤匙舀起一勺,凑到我的嘴边。
我没有张嘴,仍冷冷地看着她。
阿蓝的神色仍是平静,将粥碗放下,却搀着我,让我坐了起来。
这下,我才发现,这屋子里躺着的不止我一个。不远处的一张榻上,还躺着另一个人,双目紧闭。
竟是杜婈。
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