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与和指挥官并肩走来,县丞大人一看又是她俩,顿时半眯起眼睛,盯着前者手中高举的那个瓶子:“这是何物?”外头围观的百姓都伸长脖子,连祝云海也忍不住瞥看,只有舒霜一脸古怪和怀疑。
指挥官拱手,道:“回禀大人,这是神仙水。”
“神仙水?”
“不错。此物乃当日救我的高人所赠,只要有一个人身上的发丝血液,便能在白纸上显出此人的身份。”
“哦?竟有如此奇物?”县丞大人沉着脸色问。
祝府三公子为高人所救,全须全尾从火海里逃生,就是从这公堂上流传出去的,而今他说出再奇怪的话,也没人当作荒谬之言跳出来指摘。
指挥官不急不慢道:“大人若不信,大可一试。”
县城大人将信将疑,叫来文书,上里坊找了几个乞丐,取了头发,又上牢房寻得几个死囚,银针取血。
差役搬来桌子,放在中间,随后铺上白色的宣纸。
“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显像之法,除了像大人这样功德深厚的父母官能受用,在场恐怕多数之人无福见证,因而不得见光。若是大人不放心,您可以安排您的人亲自出面。”指挥官将那神仙水交付出去。
县丞大人被他三言两句高抬得心里美滋滋,也不劳烦旁人,亲自取了那神仙水,将头发血液放入宝瓶中,过了一阵,依次泼在纸上,随后挂上黑布。
这半炷香就像钝刀子割肉,舒霜感觉每一道呼吸落在身上,都是一片锋利的刃剜开皮肤,她时不信有这种鬼东西的,但看那位祝家三少爷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心里像被拧在麻绳上甩舞,始终感到不踏实。
最后一截香灰落下,县城大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拉开黑布,只见桌案上平铺的白纸上都显出了人像,异常清晰。
文书走上前辨认:“这,这……”
把那几个死囚和乞丐带了上来,众人一瞧,还真是一模一样。
心与和指挥官悄悄对视一眼。
早在拿出神仙水时,指挥官就将小“罗盘”拟态藏了进去,远程控制系统分析DNA,复原容貌。纸上描绘不需要百分百相似,但凡有个六七分,就能唬住这里的人。
舒霜惊恐万状,但掐着手掌强令自己稳定心神,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都过了这么久,只要他们拿不出自己的血和头发……
她念头刚起,就看见老仵作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块白布,像是裹着什么东西,随后开口禀报:“大人,月余前,履信坊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一画师被刺死家中,这是在他指甲里发现的毛发。”
闻言,舒霜面上灰白一片。
当初她铤而走险去刺杀,因为不会武功而选择从背后偷袭,奈何那画师运气好,一击没死,转过来挥舞着手臂要抓她,她向后躲闪,没给对方抓住肩膀,却不想黑夜之中,对方无意抓扯到她胸前落下的头发。
惊恐之下,舒霜根本没注意到几根细小的头发丝,只铆足劲儿又给了一刀。
郑家曾多次叫她确认没有留下证据,又承诺会花钱帮她摆平衙门的人以防万一,她检查过随身之物,并无丢失,且看无人控告,祝府又上下全心全意抢救贺礼,以为已瞒天过海,谁能想到过了这么久……
舒霜抬起头,死死盯着指挥官——
他们早就找到了仵作,让他好好保存证据,看着没有证据不追究十分被动,实际上不过是为了麻痹自己。
洛阳县丞再次使用神仙水。
舒霜精神彻底崩溃,声声凄厉地向祝云海求救,祝家大少爷却冷笑一声。
那一瞬间,堂下所有人的脸都好似变成狰狞的怪物,尤其是那重重黑布,晃动着拧成了那死去画师的脸。
她趔趄地走了几步,众人避之不及。
宜玟冷冷地说了声:“也是可怜。”
声音不小,祝云海听了去,不可思议地瞥了一眼。
“我不信她一个人有这本事,多半为人胁迫。”宜玟按照指挥官教她的话,说道。
舒霜出离愤怒:“你知道什么,知道什么!我不要你同情!你一个从小吃喝不愁的人,有什么资格可怜我!”她忽然冲过去,要撕烂黑布,布落了下来,桌案上摆着的正是她的画像!
“拿下!”
官差齐齐出动,舒霜被压入大牢,宜玟不没有想象中那般高兴,尤其目睹祝云海的无动于衷,只觉得男人薄情。
但凡他俩表现出依依不舍,她都还敬他们是对苦命鸳鸯,可就是感情如此脆弱的两人,把她的尊严和脸面摁在地上摩擦,那自己对于祝云海来说,恐怕连泥尘都不如。
宜玟走了两步,还没跨出县衙大门,忽然晕了过去,心与把她送回府中,又叫来大夫,一诊脉才知道她竟然已经怀了三个多月的身孕。
三个月前,他们刚刚因为外室闹翻。
这些日子,宜玟还以为是怄气怄的,只简单食疗,又因为抑郁消瘦,没怎么显怀,现在看来,真是命运弄人。
——
一个月后,太后寿辰,贺礼既成。
少府监来取,亲自揭布,一副万星图赫然于眼下,他伸手取来,指端摩挲,只觉得薄如轻雾,一碰即碎,辗转光下,满目璀灿如星。
“惊艳绝伦!真叫人大开眼界啊!”
“这花样……”
心与只笑不语,灵感自是来自于神明大人带她体验的宇宙之旅,但她不会将这个秘密同任何人分享。
“好,便以此,贺太后星辰万古!”
少府监命人仔细将那幅缂丝收好,出门前,又退到心与身边,意味深长说:“你不来长安,真是一大憾事。”
指挥官警惕地看着他:“没什么遗憾的。”随后把心与拉走。
少府监盯着两人的背影,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
太后寿宴顺利举行,那万星图叫众臣开眼,皇帝大喜,例行封赏。宰相的病有了好转,对那位力挽狂澜的织娘越发感兴趣,便以受赏之名,邀他们入京。
喜讯敲锣打鼓传来,祝家日日恭贺声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