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了,打仗了!”
心与正在布庄里忙碌,试图用繁重的工作来麻痹自己,她刚安排人把新织的斜纹绫布装车,再由江小泉娘家的镖头,向长安发运。
布庄的杂役方才套好马,就听见石板路上响起密集的脚步声。
“打仗了!北燕人的铁骑马上就要兵临长安!”
一听长安二字,心与的心口一刺,手头的纱布落地,刹那间扑到门前张望。
附近医馆也支出不少不明情况的脑袋。
银杏捡起布,往柜台上一放,跟过来,正要询问,就见心与脱下防污的襜衣,解下束袖,转头往商市跑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里消息多!
整个南商市的酒馆都沸腾了,半数的人懵懂地询问为何会打仗,半数的人则高谈阔论这仗怎么打。
“听说国库空虚,官家还非要办寿宴,本来今年河内就遭灾严重,那些为了进献寿礼的地方官,把老百姓的血汗钱都榨干了!”“是啊,中原旱灾,淮南飓风,这不,起了民乱了,等朝廷调兵平乱,可不给了北燕狗可趁之机!”
“听说长安的达官贵人已经连夜出逃,怕是连皇帝都南下巴蜀避难,恐不久矣!”
“如今的西齐,也只有大将军仍领着战士死守,寸土不让了吧!你们说,大将军能守得住吗?”
银杏追过去,振声将她叫住:“夫人,老夫人派人来了,召集大家回去,说是有要事要商量!”
心与身子一抖,仅剩的理智令她摇摇晃晃走出了酒肆。
四面闹哄哄的,她站在人流中,只听见心里的声音不停地问:“神明大人离开长安了吗?成功出关了吗?他……还在人间吗?”
银杏督促马夫驾车,两人回到祝府,发现所有人都已齐聚前厅,包括平常就寻不到人的祝云海。
屋里摆了几十口大箱子,还有下人在忙忙碌碌往外搬,心与已然镇定下来,倒是银杏以为要准备逃难了,紧紧攀着心与的胳膊。
这些富商大户做生意,人脉广,消息灵通,遇到这种事,举家搬迁也很是寻常,毕竟迟一刻,万一滞留下来出事了事,再想跑就跑不了。
“夫人,那咱们心神布庄是不是也要收拾一下,后面的生意都不要接了……”
银杏气声问。
连轴转的疲惫和人祸兵灾的冲击,叫心与几乎被推着走,大脑的反应显然跟不上身体的反应,整个眉骨到后脑勺一时剧痛不已,稍带着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终于扛不住,冲到树下猛地干呕起来。
银杏将心与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又缓缓拍打她的背,她才终于清醒过来。
“长安,长安真的被包围了,那出关,出关不就会撞上军队?”发声的那一瞬间,心与脸上血色全无,浑身上下剧烈颤抖,“夫君他,他……”
银杏继续替她顺气,却急得吼了出来:“夫人,你太累了!你忘了,少爷已经,已经没了!这些天了,您还是不愿接受事实么!”
她摇了摇头,推开银杏。
这时,祝老夫人走了出来,目光依次掠过众人,最后落在心与身上,侧身给贴身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走上前,正好拦住心与的去路:“三少夫人,您脸色不好,老妪给您叫个大夫吧。”
心与冷静下来,闷声说:“不,不用了。”她微微抬起手臂,银杏察言观色,立刻搀了过去。
祝老夫人摆摆手,示意婆子回来,就见贴身的嬷嬷从回廊快步抄了过来:“老夫人,还是没找到大少爷。”
“别管他!”
精神矍铄,威仪不减的老人露出恨色,狠狠地骂了一句,抬腿走到前方,将手中拐杖一拄,朗声道:“想必你们或多或少已听到风声,今日叫大家来,不为别的,只因边关告急,当初因水淹之法退却的北燕军队再度卷土重来,长安岌岌可危!”
祝云池两眼乌青,心虚地搓手:“娘,我们这是要离开洛阳么?那织造坊……”
江小泉急急忙忙转身:“我,我现在派人去收拾,织娘有不少本地人,是就地遣散还是让她们一……”
“站住!谁说我们要南下!”头戴白花的老人,示意众人听她继续说:“我们祝府,现在接了最后一单生意,即便要走,也要把这单做完!”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点钱。”祝云池怕得要死,一听不走,心顿时悬了起来,而抛出的理由仅仅是为了一单生意,不住抱怨。
“这单……可能没有钱。”
“没有钱还做?娘,你老糊……”
祝老夫人一眼将他祝云池到嘴边的话瞪了回去:“宗室有没有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塞外苦寒,马上要入冬了,大将军领边军既然选择死守,我们就要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