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垂下了眼眸,羽扇般的睫毛打出一片阴影,遮住了他眸中的情绪,却无端瞧着像整个人都暗淡了下来。
我一颗心顿时化了一滩水,温和道:“怎么会?二哥怎么会这么想呢,欢儿不是从小就喜欢黏着二哥。”
我见不得二哥难过,每次见他伤感我就会跟着郁郁。
我蹲下来瞧他的脸,想看清他为什么难过。
他也不再避开我的视线,垂眸回看着我:“那为何塞那女子给我?还让她给我研磨?欢儿不喜欢给为兄研磨?”
我坦然道:“这……研磨确实无聊,二哥读书我也不想说话,就这样待一天……”
谁会喜欢研磨呢?
“二哥也知道,我本来就贪玩好动……我觉着有个丫头,于二哥于我,都方便许多……”
“如此说来,你还是想将那女子塞给我?”二哥盯着我好像很是失望。
“不是。我的意思是,二哥若是不喜欢直说就好了,没必要为个丫头生气。一个丫头而已,待在你院里定是要你看着顺眼的。实在不值得生这么大的气,也谈不上塞不塞嘛!我下次可以……”
“你以后不必来给我研磨了。”
二哥手摇轮椅要走,我眼疾手快一把两手抓住手撑,俯身盯着他:“二哥,你这脾气最近真是越发古怪了,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是欢儿究竟想怎么样?”二哥也不怵,就这么盯回来。
“我能想怎么样啊……我就想二哥过得舒坦点,有什么怎么样的……”
“那就少气我。”
“我没有……”
“我看逛南楼的那些个公子哥,像二哥这样年岁的,家里都妻妾成群了……”
我想着二哥这样的清流定是很不喜欢此等做派,也厌恶我拿他们相提并论,立马补道:“当然了我也知道二哥跟他们不一样,可也该找个人照顾你……”
“二哥你腿脚不便,那了知也是个跳脱的,他终是男子,始终不够细致,许多事也不能帮你……成家是大事,得爹爹给你仔细挑选,但收个丫头也没什么,就是爹也不会说什么的……”
二哥这时倒不急着走了,只瞪着我。
我被他瞪的有些心虚,但仍是坚持说出自己的理由:“人都说兄弟姐妹血缘亲情最是奇妙,虽然自己没有察觉,可往往家中有姐妹的男子,喜欢的女子与他的姐姐妹妹乃至母亲都是有相似之处的,这是天然的亲近。”
说实话,我也纳闷。
“我想着你也许不喜,怎么见着就这样生气呢?”
二哥此时面色郁结,好似已经对我无话可说了。
然而这不是歪理,也并不是我胡诹啊!
前些日子我见着一人挽着他夫人与他的家姐有八分相似,险些认错。同思音说了,她倒是一点也不惊讶,这些话也是她同我说的。
我觉得是有道理的。
何况思音见的人比我多的多,且思音也从不骗我。
“二哥,你难道真的不觉得依依跟我长的很像么?”那日二哥似乎也只是生气,反应倒还不如金蝉,一点也不惊讶。
二哥皱着眉道:“我瞧着一点也不像,你是相府千金,怎么拿自己同她比。外人要听到还不是自己给自己编笑话?”
“我同你说说而已嘛,可我真的觉得很像。”
我想了想又道:“而且我觉着……依依比我还好看上几分。”
二哥无奈道:“你还没长开……”
“可她与我同岁!”
“哦,那就是你没人家机灵,缺心眼长得慢。”
“喂!”
二哥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来,他同我正经道:“你是相府娇养的千金,自然娇憨,她是南楼培养的舞姬,自然美艳。二者即便相似到分不出来,也不过是皮囊罢了。你与她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在我心里,你是无可替代的,欢儿。”
他又道:“我妹妹本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是何人都不可与你相较的。”
“此事到此为止,我不想再听你说什么丫头不丫头的事儿了。”
二哥自己摇着轮椅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长吁了一口气。
“不过……我是该去跟父亲好好说说,南楼那种地方确然不是你该去的,果真是教坏了你。”
“二哥别啊二哥!”
第二天醒来金蝉问我如何将二哥哄好的,我也想不起来说了些什么,颠来倒去反反复复的。
二哥其实还算好哄,若不得章法死皮赖脸磨上一阵便好了。
我这个人惯会惹人生气,也不怕同他死皮赖脸的。
小时候招他不高兴了,就老是扯着他袖子,缠着他,跟着他到处走,跟只会说话的尾巴一般一直念:“二哥我错啦,二哥我错啦,我错啦二哥……”
纠缠多久得看他生气的程度,最后总是二哥受不住我烦,无奈地扯过我的手笑道:“好啦,不生气了,别烦我了。念这么久你累不累?”
二哥最近是愈发古怪,同他说话总有种莫名其妙踩了猫尾巴的感觉……
遍地都是猫尾巴。
若是大哥如此,我怕是要同他打一架了,可是二哥不一样。
我只要想起二哥那双腿是因我而废的,心就难过的像一团揉皱的纸一般抹都抹不平……
这世上我最不能对不起的人就是二哥了。
我与二哥乃同胞兄妹,比大哥小上三岁。
二哥他不比大哥好动,从小喜静。书读的好,字写的好,从小学东西就快,什么皆是一点就通。夫子说,二哥乃世间罕见之才,有大成之相,当为国之栋梁,治国安邦。
他本能有一个很好的人生和未来,当取功名,立伟业,闯出他的一片天地来,却因我就这样折了翅膀被困在这四方天地中。不谈功名,不问世俗。
二哥说他无心于这些,可一个自记事起就熟读战国策的人,我不信他胸无政业。
说来他也是倒霉碰上我这个妹妹,从小到大惹祸,阿娘多是冷观无言,阿爹火气上头也听不进旁人的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