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草堂。”嘉荣对着屋檐下的牌匾轻念出声。
她抬手胡乱擦擦脸颊的薄汗,撑着登山途中拾得的半截树枝,好奇打量着眼前这座小别院。
徐徐微风吹得院门前悬挂的风铃叮当作响,院内光秃秃的,只一株蔷薇花开得正盛,一眼望尽的正堂里摆着几张矮矮的书案。
这天息山山顶,倒有些别样的风光。
谢轻舟摇着扇子在她身边站定,笑吟吟道:“原来嘉荣神女不仅伶牙俐齿,在登高上也不输旁人。”
顺着他的目光,嘉荣回头方见三皇子谢渊扯着三个拖油瓶跌跌爬爬刚到山顶。
此前在山脚的那番剑拔弩张最终以眼前这位紫衣皇子出面调和收场。
如今凡间是谢氏天下,谢渊是人界帝皇谢之行的第三子,年纪轻轻才华横溢,三界都传言不出意外这东宫之位于他是唾手可得。
嘉荣无心将事情闹大,便顺水推舟卖了谢渊这个面子。
“阿姐!”嘉禾趴在一袭青衫的季鹰背上对她活泼招手。
一粉一绿,十分扎眼。
爬山才几盏茶功夫,可怜魔族季家小公子就轻易被她忽悠,嘉荣挤出一丝同情的微笑,弯弯身向季鹰行了个谢礼。
那头的季鹰如根软绵绵的面条瘫倒在地上,一旁的祝壬也没好到哪里去,扶着树干大口喘着粗气。
季鹰在地上打了个滚,四仰八叉地躺在谢轻舟脚边,扯着他的衣摆气若游丝:“轻……轻舟,平日里见你弱不禁风柔柔弱弱,怎么今日这么厉害?”
谢轻舟正欲答话,便见粉裙身影蹲在他脚边对着季鹰抢答道:“傻子。谢轻舟是半人半魔,平日里自是不及你们,可这里是凡间呀,失了灵力你可能还不如我呢!”
这天下男儿都怎么了?
嘉荣望着这地上躺的躺、晕的晕的一群人,长吁一口气转身离开。没眼看没眼看,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嘉荣转身,猝不及防撞上屋内一人的视线,她微微一愣,继而速速放下手中的萤雪剑恭敬问候道:“夫子。”
其余人应声抬头,随即赶紧起身整理衣冠,齐齐叫道:“夫子。”
“都随我来吧。”
来人话音未落便转身离去,嘉荣这才偷偷抬眼端量那个瘦削的背影。
枯槁的青丝中夹杂几缕白发,被一根细细的紫色发带散散绾着,凌乱垂在脑后,黄到发旧的外衫下摆长至拖地,一路走过扬起阵阵尘灰。
实在不修边幅了些。
想到刚刚正面的匆匆一瞥,那双眼虽然仍旧清亮,却在垂眼的一刹那让她感受到无尽的悲凉。
这个凡人眼里为何会透出看透尘世与宿命的沧桑,嘉荣想不太通。
*
天息山上的日子过得飞快。
山顶只住了柴夫子一人,顺理成章的,众人在课余都被分到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活计。
今日嘉荣两姐妹帮忙去书屋整理残卷,明日谢轻舟与季鹰被派去后院菜地除个草,再或者公子哥们被齐齐发配到山林里砍柴。
最惨的莫过于祝壬——
被柴夫子撞见在课上瞌睡,抽点的问题他一个也答不上来,气得夫子将他罚去挑粪,与臭气熏天的茅厕过了一周。
柴夫子倒是个可爱人。
自从有了这群年轻人做帮手,他便越发懒散。
无事之时就爱躺在自个摇椅上闭目养神,从日升躺到日落。
课上聊到凡尘趣事时又像换了个里子似的,话本儿、传说、坊间传闻一个个故事往外蹦。
相处久了嘉荣总会恍惚以为初见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
但每到日落黄昏,她又总能从柴夫子离开躺椅回房的背影里瞧出一丝落寞来。
他似乎在等一个人。
近日的夫子讲堂,终于从凡尘聊到了那场震荡三界的天地浩劫。
百余年前,神族女战神璇华与魔尊厉风不打不相识,二人相遇相知很快相爱,神女下嫁魔界成就当时轰动三界的神魔联姻千古佳话。
成婚一年,璇华产子。
那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天生魔力,出生时额间还带了朵莹莹璇花神印。
厉风大喜,在魔宫连摆十日筵席邀请好友同乐,天帝天后与人间帝皇均在应邀之列。
本该是一家三口逍遥自在的神仙日子,然而好景不长。
小少主十岁那年,位于人魔边界的禁渊入口被打开,上古妖兽奔涌而出祸乱苍生。
神界得上古神器镇魂鼎庇佑堪堪抵过妖兽冲击免遭劫难,厉风夫妇及魔兵拼死抵抗才勉强保全家园,人界却已是生灵涂炭。
为拯救天下生灵,厉风夫妇以身献祭填补禁渊入口换来了三界这安稳的一百年……
“那位小少主呢?”嘉禾郁郁地瞪了眼身后的祝壬,泪眼汪汪地问道。
柴夫子答:“禁渊被再次封印后,便再无人见过他。”
“他……还活着吗?”嘉禾听罢已低声抽泣起来。
“不知。听闻天帝天后当年曾遣神将来寻,但他们翻遍整座魔宫也未发现小少主的踪影。魔界传闻,那位半神半魔的小郎君许是已经葬身在了那场妖兽之乱里。”
嘉荣起身追问道:“禁渊入口当年因何开启?又是为什么仅凭魔尊厉风与神女璇华肉身便可再次封印?”
“不止,还有人族七万大军。”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
嘉荣回头,视线落在讲堂最后一排的谢轻舟身上。
他还是那副散漫样子,歪着头一手摇着折扇一手撑着书案,仿佛刚刚出声的不是他似的。
“谢渊乃皇家人,知晓此等秘闻倒不奇怪。”嘉荣看着他面露不解,“左使从何处听来?”
“神女未免有些孤陋寡闻。”季鹰小公子一把揽过好同桌的肩,“我们轻舟可是出了名的魔族万事通,通读三界史册,饱览奇闻轶志。想当年我就是靠抱他大腿年年小考才得以顺利飘过,少挨了阿父许多鞭子呢。”
谢轻舟被勒得一呛,他轻咳两声小心从季鹰怀里挣脱出来,默默挪了挪拉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