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女的折枝礼将近了。
京城里略有头有脸的，心思都悄悄活泛起来。折枝礼的贺礼若是准备得精巧，得了太女的欢心，在太女跟前混一个脸熟，便能给自己家族挣一个向上爬的机会。名头响亮的世家，大部分的贺礼早便奏了皇帝，现下已经全部送入昭宫。当然，压轴戏都在小辈的手里，比如燕家早些年偶然得的一副名家真迹，就要由家里的小公子在折枝礼当天亲手赠与。
游之行倚在桌旁，坐没有坐相，把名家真迹翻来覆去，评价道：“不像是皇姐会喜欢的类型。”
他说话带着刺，燕霜白只当他说的是真迹：“殿下的折枝礼不止我家的画，宋家，李家，池家都要送的。”估计都是画，他在心里默默添上一句。
游之行的脸更臭，默了许久，将画拍回桌面上，阴阳怪气道：“我现在就回宫让皇姐昭告天下她不喜欢古画。”
“殿下不是不在京中吗？”燕霜白善意提醒：“听闻殿下又远赴江南了，要到折枝礼前几日才能回来。”
“燕霜白！”少年被逗急了，声调都高了好几度：“你可别以为你们都能进宫……皇姐她还不一定纳夫呢！”
“就算太女殿下不想纳夫，陛下也会下旨吧。”燕霜白仔细地把画卷起来放回匣子里：“太女殿下是唯一的皇女，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江山社稷考虑。”
“为江山社稷考虑有的是办法，”游之行坐直了身子哼哼道：“比如皇姐微服私访回来带了个野男人；又或是皇姐孤身一人回来以后就有孕，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要紧，反正都是皇姐的孩子。”
燕霜白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游行之，游之行回瞪了老久，避开视线颓然道：“我都说了皇姐不喜欢古画了……”
“姓什么？”燕霜白的神色并没怎么大变，将匣子交给贴身的侍童。游之行抿着嘴：“你怎么不猜是皇姐有孕了？”
燕霜白叹了口气：“殿下离京还未满一月。”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游之礼要是有了，还不如相信游之行怀了。年轻的小皇子还是藏不住自己的心事，把憋了一整天的苦水倾倒而出。“皇姐没亲自带人回来，遣了素风先把他领进京的。你知道素风的性子，除了母皇和和皇姐一概不给人好脸色的。结果昨天回来又是大张旗鼓要昭宫腾一间偏殿，又是张罗着去把太医院所有医术高明的太医都请过去。什么病我倒是不知道，素风的嘴巴太紧了，等素月和皇姐一起回来就知道了。人我也没见着什么样，就听见素风对太医称的是霍公子。”
燕霜白略一思索，垂眸道：“江南三家并无霍姓。”
“所以才说是野男人呢，”游之行撇嘴：“你可真沉得住气，楼笙已经在宫里生了好久的气，这会儿估计在母皇那儿打探消息了。”
“所以你才来我这儿？”燕霜白好笑道：“楼笙给你不痛快，你给我不痛快，何苦呢？”
游之行半天说不出来话，悻悻道：“我看你一点都不像是不痛快的样子。”
“有吗？”燕霜白挑眉，自己伸出手摸了摸脸颊，仍是微笑：“我既不是那霍公子的命，就只能听从长辈的安排了。”
“没意思，”游之行下了椅子，头也不回地推开门：“我去找池胥，他才不会像你这样啥都憋在肚子里。”
门关上了，燕霜白仍是站在原地。远霞将玉匣安置好，急急地便来扶他坐下：“公子何苦都瞒在心里，安王是太女殿下的孪生亲弟弟，倾诉些也不见得有坏处。”
“没坏处吗？”燕霜白轻笑，虚虚地倚在床栏边：“最急的就是他，偏生还要出宫想来看咱们的笑话。”
突然冒出的霍公子是宫里近来最大的新闻。素风把人藏在宫里不出来走动，太医又时不时地往昭宫走，这么着过了两日，有消息灵通的已经打探出了消息，那位霍公子，看不见。
最先知道的还是游之行。游之礼差人送了信，让他务必照顾好霍公子，帮着素风调理霍公子的眼睛。名字也明了了，霍怜。楼笙把薄薄的信纸翻来覆去地看，气得差点撕了：“霍怜，听着就是个不正经的！什么叫防着我去闹，我有那么不懂事吗？去闹一个瞎子！”
游之行前两日出宫四处碰壁，眼下只有在楼笙面前才得几分幸灾乐祸的痛快：“让素风亲自送人不够，还要再写信叮嘱，可见皇姐不放心到了什么程度，生怕你去吵人家霍公子的清净。我可是得了旨意了，你看不得，我看得。说不定，这还是我第一个姐夫呢。”
“有什么看得看不得的，他要真成了你姐夫，我迟早能看到他。”楼笙把信纸摔回他怀里，又兀自委屈起来：“走了那么久，就知道提那个霍怜，不提母皇，提起你我又是关于这个霍公子。女人没一个好东西！”话说着又要开始呜咽，游之行怕了他，拽着他往宫外走，口中安慰道：“你若委屈等皇姐回来再哭也不迟……”
哭声传得远了些，素风将窗合上：“公子不必疑惑，那是小王爷和安王殿下。”
“小王爷？”霍怜了然地挑眉，喝了一口手中的茶：“听之礼说，早年楼妃楼起荆为国捐躯战死沙场，尚未有女儿，只有一个儿子。为慰藉楼妃与陛下的情谊，也为了楼妃独子的余生安康，陛下将其封王娇养在宫中，全当亲生儿子抚养，只等落簪礼后嫁给之礼。”
“公子了解得这样多，我倒不敢多嘴了。”
“了解的并不算多，”霍怜搁下茶杯笑道：“眼睛刚刚看不见时，之礼怕我无聊，捡了许多京中之事讲给我听，头一件讲的就是小王爷。可见小王爷在之礼心中还是极有分量的。”
素风没出声，只是默默添了茶水。皇太女游之礼活了十九年，身边想往上凑的男人没有一打也有一堆。再尊贵一点的身份，板上钉钉以后要进宫的，也只能恭恭敬敬喊一声殿下。要说有分量，还是霍怜最有分量。游之礼软磨硬泡要霍怜喊她之礼的时候，他和姐姐可是就在现场的。
“素风，我乏了。”霍怜道：“扶我去床上睡一会儿吧，等太医来了再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