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之礼的出生给她的母皇游此娍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安慰。游此娍怀孕时已三十多岁,若不是被满朝文武集体跪谏,恨不得从哪个闲散郡主一脉抱个孩子养。知事后游之礼问及此事,游此娍只是啧着嘴语重心长道:“我选不了,你选的了。若是以后你不想生,母皇亲自给你去挑一个养女继承大统。”
此事倒也不怪游此娍,毕竟她怀的是双生胎。到了显怀的月份她的肚子就比寻常怀孕大些,月份足的时候走动都困难得紧。游此娍一度有些恐惧生出两个儿子来,被太医们拍着胸脯保证生下来的绝对有女儿。
游之行对这个追忆的评价是:“如果皇姐不是女儿,你们不会要把我咔嚓吧。”
游之礼:“脸大得很,你咔嚓了也生不了孩子当不了女儿。”
总而言之,虽然怀两个孩子的艰辛导致游此娍对怀孕的印象更差了,总算里面有一个女儿,可以让她从此封肚继续自己逍遥快乐的皇帝生涯。快乐不到几年,边疆挑着上妃楼起荆生子还未修养回来的当儿又起了□□,连折了数名大妃。楼起荆高龄产子未愈,膝下也无女儿,游此娍把人按在宫里不许出征,到底也没拦住。数月后楼起荆与反贼头子吕姜在战场上同归于尽的消息传来时,楼笙还未满一岁。
宫里有琐碎的流言,传楼起荆是被楼笙克死的。这孩子八字克母,若不是因为他,楼起荆也不会战死沙场。宫人避着游之礼嚼舌根,没避着游之行。第二天游此娍就处死了十几个宫男,直接拍板把楼笙接到宫中抚养,封了个王爷的头衔,和游之行同吃同住。彼时游之礼桃花劫一说还是大热门,有人便私下里猜测,小王爷是不是游之礼的劫。
游之礼身体力行地破了谣言,在十几年里始终如一地不解风情。皇太女殿下油盐不进,李知有大人却还没有这个人设。京城特派监察嫔的身份很微妙,江南新晋知府孟梓曦还摸不清底细。纵使摸不清底细,有的事是无论如何办了都不会出错的。
所以眼下,游之礼就这么从自己的被窝里刨出一个大活人来。
大活人的身子很纤细,皮肤很白嫩,披肩的长发也一看就保养的很好,让游之礼一言难尽。她很想指着自己的脸问问孟梓曦,难道这张脸上急切地刻着几个大字:“我要男人”?
游之礼在这种事上是当惯了甩手掌柜的。以往不是没有先例,都是素风素月打点好了她继续舒舒服服睡觉。今日不巧,素月领命去拿线人的情报还没回来,素风被她支使着去买小笼包,正正好好是一个人休闲恣意的时候,往床上一倒就倒出个男人。
还是个昏迷中的男人。
就算是监察嫔,被一个男人吓得出去搬救兵也不太光彩,游之礼决定在小笼包回来之前先把人打包扔出去。横竖这里是孟府,扔出去也自有人来打理。她正把人从被窝里拽出来,发现此人赤条条啥都没穿,大发善心又给他裹上一条被单就要开门,被单里的东西却动起来,直直地往地上摔。
“醒了?”游之礼面不改色:“醒了就自己出去。”
地上的人还似醒非醒地拽着被单,清秀的脸上满是迷茫:“这是哪?”话音未落,似乎是才发现自己的处境,惊得瞬间往后退,瞬间弹跳力让游之礼啧啧称奇。“你是谁?”
“这话难道不是本嫔来问你的吗?”游之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里是孟知府的客院,本嫔是府上的客人,而你,大半夜的出现在本嫔的床上,居心何在,又是受谁支使?”
游之礼这话讲得很别扭,但“上面有人,嚣张跋扈”的李知有的确该是这个调调。男人——他甚至还是个少年,正睁大眼睛强装镇定地看着自己,倚着墙角微微发抖。眼神对撞之下,游之礼确信这人的确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送到这里来的,除非他的城府比母皇还深。
他看上去甚至比楼笙还小一点儿。
“我不是这里的,”少年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眼角眉梢都带着粉:“他们说给我吃完药我再睁眼就能回家了……这里不是家。”
蓝眼睛的主人却是黑色的头发,并不正宗的青云话,游之礼了然了:“霞斓院的?”霞斓院算是本地最有名的楚馆之一,有许多异域风情的美人。若不是她在早些时候推脱自己长途跋涉无力再出门,孟梓曦是要拉着她去霞斓院的。想必是听说自己没力气了,贴心的孟知府点单了外送服务,可惜送的外卖似乎是正要出逃的,直接把人家的计划打散得稀里哗啦。
孟知府太贴心了,游之礼无语凝噎。正打算把人拉起来,素风抱着打包好的小笼包拉开了门,一进门就看到太女殿下正目不转睛地顶着角落里…… 一个披着床单的有点伤风败俗的存在。
“孟知府安排的?”素风只是短暂地被吓了一下,就把纸包放在桌上,转身找出一件干净的衣裳递给少年:“小哥,告诉孟大人。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我家大人素来不喜外人近身的。”
“素风,”游之礼的口气已经软了下来:“这好像是个想从霞斓院逃跑的。”
少年听到这话颓然地垂下肩膀,素风听了却只是笑:“原来如此,那我给小公子打包一点东西带走。小公子可有去处?”
“有的有的有的,”少年慌不迭地点头,把衣服往自己身上套:“我自己就能走……”
“让素风送你吧,”游之礼已经在拆包了,小笼包放久了就不那么好吃了:“让孟知府的人瞧见,说不定你又要被送回去了。”
“孟大人不会这么小气,”素风笑道:“从侍倒是觉得,孟大人是特地挑了小公子这样的。”
“素风,”游之礼已经全然转移,开始倒醋了:“你去买包子的功夫怎么连楚馆的事都打听?早知道让你和素月一起了,说不定还能打听到点别的。”
“从侍和姐姐一起,您就吃不到好的了。”素风整理好一个包裹交给少年:“有点碎钱,有干粮,我带你出府,以后好好生活吧。”
少年张了张嘴,又低下头去,轻轻道:“谢谢。”
游之礼敷衍地点了点头,继续沉迷在小笼包里。素风开了门,月光在地板上渐渐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