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岁即将来临的五月，莫离和鹿鸣进入了恋爱的试用期。
因为分住在城市的两端，莫离要忙工作，鹿鸣除了工作还要备考，两人只有在周末空闲时才能见面，聚少离多的尝试阶段竟被他们拉扯得很长很长。莫离并不急，这种方式倒很符合她谨慎内敛的风格。
两人都是第一次尝试恋爱，都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不断探索着这件事的美好。
莫离几乎每天都能收到来自鹿鸣的礼物，有跑腿送来的花，有外卖送来的蛋糕，可以看出那小子倒是急于转正。每次见面时他也是极尽全力安排妥帖，努力去迎合莫离的喜好，虽然俗套笨拙，但确实有在好好表现。
后来，某次约会时鹿鸣主动牵住了她的手，莫离没有挣脱。
再后来，他们尝试拥抱，以及长时间地拥抱在一起，莫离听着耳边的呼吸和胸口更迭跳动的两重心跳声，终于可以暂时放下心防闭上眼睛。
有时鹿鸣出神地看着她，慢慢凑过来，莫离瞬间明白他想干什么，她总是伸手挡住他的脸，告诉他还不可以，然后他的脸又红了。
他还没转正，她还没做好接吻的准备。
莫离并没有被突然降临的甜蜜冲昏头脑，独处的时候依旧紧着一根弦，潜意识里总在担心男朋友会在某一天突然就变成可怕的怪兽。
可鹿鸣除了一改往日的冷淡，好像也没有其它的变化。
莫离的变化倒是大得多。她感觉工作越发得心应手，和同事之间的交往也变得越来越丝滑，经理甚至暗示莫离等她结束借调回到总部时，可能有机会得到提拔。夏日来临时，整个生活都变得焕然一新，走在路上，她甚至忍不住试图向每个路人说声“你好”。
理智告诉她，恋爱只是一剂催化剂，生活越走越顺只是因为她自身已经开始适应眼下独自在外打工的生活。
越来越独立，也越来越有把握去爱别人。
她觉得让鹿鸣转正的日子大概不远了。
***
六月的某天，经理带着莫离等几个同事外出拜访一家同行公司拜访。
那家公司是业内龙头，设在市中心最繁华地段的写字楼里，刚一走进就感受到了紧张忙碌却有条不紊的氛围。业务交流会议一直开到下午临近下班，会议结束后组织者提议带大家到公司的工作区参观。当一众人正围着业务骨干的工位进行交流时，不远处一间玻璃房样式的独立办公室的门从里面推开。
“于总！”莫离身旁的一名员工突然起身说，“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去找领导签个字。”
他抱着一沓文件快步向玻璃房的方向迎了过去：“于总，这个要您签字。”
从另一个方向又匆匆迎来一个员工：“于总，xxx项目的预算我们老大说还要找您核对一下。”
“于总......”
很快，从四面八方涌上的员工便把那位于总给团团包住。莫离下意识分了一下心，往那边看去，然后差点把自己的下巴给惊掉了。
被那群员工簇拥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于小姐。
于小姐穿着浅色的西装裙，胸口别着枚花朵形状的胸针，与之呼应的是脚下那双有着金属质感的高跟鞋，她宛如鹤立鸡群般站在簇拥之中。她的长发整洁利落地挽在脑后，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金属质地的细框眼镜，整个人透出令人陌生的精英感。
只是一瞥，莫离激动得心跳加速。
太好了！她重新杀回职场了！
于小姐面无表情地逐一审阅着递到眼前的文件，偶尔开口低声说出一两句建议，面对下属与后辈的频频感谢，她也只是轻轻点头。
莫离简直没法从她身上移开目光，并在心里感叹，这个人好美也好陌生。
当众人散去，于小姐终于抬起了头，似乎是注意到不远处这个挤满了来访者的工位，不带任何感情的冷峻视线很快碰上了莫离的目光。莫离还在发愣，对方却淡淡地对她笑了，并礼貌地朝她点了一下头，眼睛里依然是冷冰冰的。
莫离连忙回以笑容，悄悄朝她挥了挥手。
于小姐用眼神示意她专心工作，随即转身走进了玻璃房中。房门关上，莫离看清了门外的标识，这是公司财务总监的办公室。
趁着周围没人注意，莫离同那位业务骨干寒暄：“你们的财务总监，感觉好有魄力的样子。”
“于总吗？是啊，她超级厉害的，算是公司元老了，早些年为公司发展做出过很多很多贡献的。”对方回答，随即又用八卦的语气小声透露，“之前她因为结婚做全职太太离开过公司一段时间，我们老板又特别信任她，说公司永远欢迎她回来，果然前段时间她回来上班，业务能力一点也没有退步，不得不让人服气。”
莫离盯着那扇紧闭的玻璃门，里面模糊一片。
***
一日交流结束，莫离一行人准备离开。
自从见到于小姐之后，莫离的心里就充满了震撼。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那个住在大房子里柔弱隐忍的家庭主妇是怎么迅速变身为眼神锐利的职场精英的？震撼之余，莫离心头同时生出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小愧疚，发觉之前自己有些小看她了。
总之，于小姐一定是个特别了不起的女性。
离开工作区，一行人穿过一条摆满奖杯奖状和照片合影的“文化长廊”，眼前不远处就是电梯口。身旁的同事正在热烈讨论着晚上吃什么，莫离却心不在焉地扭头看着墙上，上面挂满了这家公司在各类重要场合或是集体活动上的留影，一张张陌生的脸从眼前掠过，很快，她突然看到了于小姐。
那是一张罕见的单人照，于小姐一袭正装，身后是巨大的PPT，她好像正站在某处会场的中央做演讲。照片里的她比现在要年轻几岁，扎着青春干练的马尾辫，眼神坚毅，脸上透着自信飞扬的光彩。
真好啊。
莫离发自内心地为她感到高兴，现在的于小姐终于又找回了曾经的那份自信。
视线轻快继续扫过墙上的其它照片，某张面孔却如一缕不详的黑烟，狡黠而迅速地钻进她的脑海深处，翻滚搅动着，勾出了那份几乎快要淡忘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