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舟没有拒绝,径直地走进了厢房。
厢房一直收拾得很干净,以备不时之需。
他在床边坐下,其实也毫无睡意——因为伤口太疼,一跳一跳地刺激着脑子,根本无法平缓。
但为了不让秦锦书担心,顾知舟只好把烛火熄灭掉,假装入睡,门外忽然被月光映出一个女子俏丽的身影,她轻轻地叩门,“阿兄。”
“怎么了?”顾知舟扬声问。
秦锦书道:“厢房的床铺得比较单薄,你趴着睡可能会不舒服,所以我又给你挑了两床舒适的褥子。”
顾知舟就只好让秦锦书进来。
秦锦书见到他衣衫整齐的时候还有点惊讶,“阿兄,你就这么休息么?”
顾知舟强作镇定地嗯了一声。
秦锦书就不再追问,她不仅带了褥子,还带着满满的一盆子起的冰块,以免睡起来太热。
弄完这些东西,秦锦书就该走了,只是她的脚步多少有点犹豫,临走到门口时,秦锦书总算下定决心,“我陪阿兄说会儿话吧。”
顾知舟更是一怔。
此刻已经入夜,秦锦书留在这里,其实事非常不符合礼制的。
但秦锦书已在外间的桌椅旁坐下,隔着一挂帘子的身形
并不明显,“估计阿兄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
敏感如她,怎么可能想不明白其中的缘故。
顾知舟最终没有说出别的话,而是问起来,“那你想说什么?”
秦锦书托住腮帮子想了想,“嗯——要不然说说小时候的趣事吧?我都不太想得起来了。”
顾知舟当然不会拒绝这个小小的请求。
他们秉烛夜谈到很久。
顾知舟几乎把小时候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自从顾家倒台后的那一天起,从钱的事情就烙印在脑海中,永永远远地提醒他不要忘记这份仇恨。
不过和秦锦书说的时候,他的内心又只有温软的平静。
好像广阔天地间,仅仅余下小小厢房内的两个人。
甚至于秦锦书什么时候倚靠桌子睡着了,顾知舟竟然都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次日,清晨,鸟雀嘀呖。
秦锦书朦朦胧胧地有了意识,想起来自己昨晚明明是趴在桌上睡着的,然而现在周身却十分轻暖舒适。
她一下就睁大了眼睛。
自己正睡在那张铺给顾知舟的床上。
而顾知舟却不见踪影了。
他去哪里了?不会不能好好修养吧?
自己昨晚又是怎么上的床?
秦
锦书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急匆匆地踩上绣鞋跑出了厢房。
玉瑶正在给庭院里的花修剪枝桠,就见得秦锦书一脸着急的出现,脱口问道:“玉瑶,阿兄去哪里了?”
玉瑶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小姐,顾公子回自己的院子了。”
“小姐怎么这么火急火燎?很担心顾公子吗?”
秦锦书顿时一下冷静了,又有点讪讪地说:“玉瑶,你这么跟着翠玉学坏了。”
玉瑶一脸无辜。
可这明明就是一眼能看出来的事实啊。
秦锦书不想留在那里被丫鬟调侃,转过身重新跨入内院中,却忽然听得一声不小的动静,似乎是在凿什么东西。
秦锦书还没有去一探究竟,又听见门扉吱吱呀呀的响动,然后顾知舟很快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秦锦书吃惊地张大了嘴巴,“阿兄,你这是……?”
顾知舟这是怎么过来的?
也没有看见他从墙头跳下来啊。
顾知舟十分淡定地道:“我在共用的院墙上,凿出来一道小门。”
“以后出入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察觉。”
他似乎是觉得这句话不妥,又解释一句,“其实早就有这个打算,只不过,后面你搬进来了。”
秦锦书当然不能拒绝。
这个院子本身也就是顾知舟的财产。
何况,她也并不觉得小门是个坏事。
就是,耳朵和脸颊都有点点发烫。
秦锦书也忍不住翘起唇角,“好,以后阿兄来用膳,也更方便了。”
只可惜,事与愿违,顾知舟也没能休息两天,就被皇帝召进宫中去商议了。
秦锦书一整天都在心神不宁。
在皇帝面前,顾知舟一定会更紧绷,于伤口恢复是毫无益处的。
可是,偏偏那是皇帝,还能有什么办法?
秦锦书连声叹气。
翠玉他们想劝也无从劝起。
好在这时,月芙蓉来了。
几个丫鬟跟捡到宝贝似的把她迎接进去,月芙蓉正纳闷,一见秦锦书坐在小石桌,甚至没有发现她的到来,显然心事重重的模样。
“锦书。”
月芙蓉只好出声唤她。
秦锦书恍然回神,“芙蓉,你来有什么事吗?”
月芙蓉抿唇一笑,“原本是有事的,不过现在,还是先解决一下你的心事。”她不免揣测,“是因为那个顾公子?”
秦锦书默认了。
“只是觉得他很辛苦。”
月芙蓉也特意去打听过顾知舟的事迹,虽然众人知之的甚少,
但凭他不一般的身份,也能想象他是身处所谓的高位,何等辛苦。
月芙蓉便叹息,“看上去是无上的帝王荣宠,实则进退维谷。”
“一旦失去皇帝的信任,顾公子的境地将会难以想象。”
“本身官员就对阉人相当有偏见,而一个会跟皇帝告密的阉人,只会更痛恨。”
秦锦书张了张唇,“……我如何不明白?”
月芙蓉就不由得撇嘴嘀咕,“冤有头债有主,说起来顾公子只是按命行事,他们不敢去追究真的幕后凶手而已。”
秦锦书苦笑,“你可别随意说这种话,谁能违抗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