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三年,冬至。
陈柚踩着晨光走在乡间泥路上。
乡间小路上人很少,天气湿冷,她加快了脚步。
路侧错落着泥坯、茅草屋,乡间的贫瘠可见一斑。
一个穿着灰色棉衣,梳着齐耳短发的妇人提着一桶水从岔路口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陈柚。
她双手握住桶柄,站立住。
“陈知青。”
听到嘹亮的嗓音,陈柚转身,女人穿着不合身棉裤的女人,脸上却没有半点局促正对着她笑。
“大春姐。”
刘春“诶”了一声,跟上陈柚的步子,桶里的水没有漫出来,脸上堆起笑容,“陈知青早饭吃了么?到我家用了早饭再走?”
“吃过才出门的,前几天、天天阴雨。昨天晴了一天,地才算干。”少女将路上的石子踢到一旁去,笑着说,“才好穿着鞋出门,这天气冷的,能省点柴烧。”
听陈柚说是担心湿了棉鞋不出门,刘春压了压嘴角。
陈柚是生产队头一个知青,是从大城市来的,跟一般的城里人还不一样。
沪市是沿海城市,发展的水平远超全国。
据说,工厂里招来的沪市工人,买起鸡蛋跟不要钱一样,干一样的活,沪市的工人工资也要高一些。
两人在一间屋子前停下,脱落的白色墙皮下是橙红色的土,细细看去能看到细碎石子突出的不平整的表面,这就是林守田家。
跟陈柚换地瓜干的刘春,是林守田二子的媳妇。
前些日子队里收上来的地瓜分到了各户,在阴雨前家家户户将地瓜切晒成地瓜干。
切晒地瓜干的活,不耽搁队里出工。
帮陈知青制作地瓜干,一斤地瓜干就能挣一斤地瓜,多出来的地瓜能给小孩子添添嘴。
“陈知青,年后你真要住到知青点去?”
要建知青点的事,是收稻子村里就有风声。
事情还没传开、赶上了秋收,之后的日子家家户户也没个闲,知青点的建设也没有起工的动静。
交了公粮后,公社建立知青点的事,明了下来——
确实是有这样一回事。
没有成家的知青们要住到一块儿去,不再单独插队。
陈柚就是单独插队的,这是她下乡的第三个年头。
她落户的连山公社井塘大队四生产队,多数人都姓林,陈柚是生产队里的第一个知青。
落户时分配到了一间小屋,房子边上还有一分自留菜地。除此之外,陈柚在坡地上还有一分地,这自留地算生产队对知青的照顾。
“最近村子里都在说这事,陈知青你都在村子里住了好几年,也要搬走?”
知青们的事,几年下来刘春多多少少也有听说。
就说自留地的事,这些知青哪里会用自留地。
有的大队也给知青们分自留地。
刚来的时候,知青也觉得新鲜,几年过去,那新鲜劲没了,地也种不下去。
有的重新分配给社员,有的就不死不活种着点小麦。
分到的自留地本来就不肥沃,几年下来更是贫瘠,就算是种着蔬菜、粮食,那一分地也没多少收获。
提起知青们的自留地,村民眼馋、心痛。
陈知青不一样,刘春瞧过陈知青房子边上的那块自留地四季都种着蔬菜。虽然没有跟一些农户那样拉着蔬菜去城里卖,但自己绝对是够吃的,不用去农户家换青菜。
生产队里的陈知青,跟别的生产队里的知青比起来,算是勤快的。
陈柚将地瓜干捆好:“等知青点建好了就住进去。”
她只留了年前吃的地瓜,地瓜过了冬味道差上很多,年前算香甜,年后就开始乏味。地瓜干容易存储,前两年陈柚没有跟社员换地瓜干,制作地瓜干留下来的那些废料煮熟是可以当鸡饲料。
“那屋子咋办?”
陈知青的屋子不大,那也是住了三年的地方。
别人的屋子是越住越破旧,陈知青的屋子那可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像模像样的。
这三年填填补补,知青点新建的屋子,不一定有现在的好。
这些知青下乡的安置费是固定的,就算是要建立知青点,有限的钱造不出多好的屋子。
刘春抽气,还真的要移位置。
“还有自留地,都种了好几年,这哪里舍得?”
“队里看着办,田地本来就是队里的。”
“诶。”
话是这样说,那又怎么会一样!
完全是不同的!
田地是队里的,那也是种了几年的地。
陈知青的地养得还是挺肥的,屋旁的菜地一块块很是齐整,不跟别的队里的知青那样,随便撒点种子,野草比菜还多。
刘春帮陈柚将地瓜干扛在肩上,听得城里姑娘软言说了句谢谢。
话说起来真好听,跟他们都不一样。
“别的知青好多不自己种地,肥田变荒田。这换地方住,你能种的田地可能会多起来。队里分给你的地,也不是肥田,都是边角料。”
陈柚眉眼弯弯,其他知青不自己种地是没有精力。
真多出来别人不种的田地,东一头西一块的,她也没有精力管理。
陈柚不是比别人多出来了三头六臂。
门口的那一分菜地,就在眼皮底下,陈柚管理得齐整,另外一分坡地,她只种好管理的,平日不费太多的时间。
春天种玉米,收了玉米后种洋芋,或许还种点别的比如冬天散点青菜种子,但大致上是一年种两季的粮食。
刘春目送扛着地瓜干的陈知青离开。
十几岁的姑娘在乡下已经是说亲的年纪,陈知青身材高挑,说起话来细言温语,换成乡下的姑娘,陈知青家的门槛都要被说亲的踩烂。
林水珠从窗户里探出个脑袋,“二嫂,棉衣借我穿一天。我今天要去公社!”
“晓得勒!”
林水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