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黑天,黑雾藏月。
偌大的京城万籁俱静,暗淡无光,乃是一幕墨黑的画卷。
唯有一盏光亮破了此卷,意外惹眼。
庆风吟依着蜡烛散出的光色,静静坐在书桌前书写文书,神色晦暗不明。
旁边是她的丫鬟织秀,此刻她眼皮紧合,倚在桌前陷入睡梦,突然间梦呓着不慎将桌前的青花瓷杯推翻。
庆风吟扶起瓷杯,收好文书,再次看向身旁的织秀,陷入沉思——
一个时辰前,庆风吟醒来便发现自己重生了。她回到了旧府,回到了爹娘、妹妹、祖母...大家都还在的时节,回到了上一世那桩祸事发生的几个时辰前。
前世,本家是士族豪门之家,父亲庆舟乃有赫赫之功的户部尚书,母亲文灵薇是京城里素负盛名的女商。
家中家财万贯,身名俱泰。家族上和下睦,美满长乐。
殊不知,祸事横来,一封密告竟断送了本家全族人的性命,而自己恰恰又是此桩祸事的间接推手。
爹娘斩首时,洒满地上的鲜血映红了天......
回忆至此,庆风吟攥紧手指,长呼一口气,定住神情。她出声叫醒了织秀,吩咐她陪同自己一道去亭子后那间屋子。
两人站在屋前,清点着要用的东西,
“小姐,我们真的要这样做吗?”织秀惶恐不安,“那...那是老爷最宝贝的屋子。”
庆风吟握住织秀发颤的手,食指置于唇前,发出嘘的气声,一把夺过织秀手中的火把,再径直抛向那放满图画、珠宝的屋子。
一套行云流水般勇决行径,若是让旁人看了还以为烧的是柴火,才不是什么藏宝屋呢。
火把上细小的火焰仿佛火红的球,滚到纸画边,得以助力,刹那间,从小火球涨成大火球,架势逐渐愈演愈烈。
倏忽间,冲天的火色纵然而起,似与漆黑的夜空相较量。
庆风吟拍拍方才残留在手上的火把的木屑灰,同织秀使个眼神,两人便默契地大喊:“快来人啊,走水了!”
两道大喊在夜里尤为惊人,府上家仆来得最快,几人发觉烧着的是老爷的宝贝屋,一面大呼,一面手忙脚乱从池子里舀水灭火。
内院中,
“哪里着火了?!”庆舟听到动静,忙不迭起床,从内屋窗边瞧见亭子后的方向有火红色火焰,心中便升起一种浓浓的不安感。
他心道遭了,外衣都来不及穿,便慌乱往那边赶去。
当他看见着火的真是那间放满收藏书画、金银珠宝的屋子时,顿感晕眩,险些晕厥在地。
天蒙大亮。熄灭火势都花了好些时辰,庆风吟看着父亲独自清理藏品屋那失神模样,心道对不住父亲,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这是救全族人性命的唯一之法。
只有如此,才能阻止父亲去赴今日宴,她在心中暗想。
前世,本家被抄家前自己曾做过预知梦。
梦中前一景是父亲出门赴宴,归来时满脸怒色,恍惚间,听到父亲口中说,鸿门宴、谋反...
后一景是,断头台上满地的鲜血。
当时的她,稚嫩心性,又因同父亲闹了矛盾,权当此是做了噩梦,便未曾放在心上,没有阻止父亲赴宴。
后来,梦中的事情相继得了印证,父亲赴宴归来,同母亲说此宴即鸿门宴,那两人竟想招他一同谋反!
父亲是忠臣,当然不允。
二日圣上竟扣以父亲与边境来往的罪名,将本家满门抄斩。
梦中断头台的鲜血竟是她庆家的血。
如今幸得上天怜悯,予以自己重生之机,她必斩化危机,保全族人。
收敛心绪,庆风吟便思索下一步计划。
如今已是阻挠父亲赴宴,那么下一步,便是自己亲自去收拾“贼人”了。
众人都忙着清扫府邸、查走水来由,趁没人注意,庆风吟面遮白纱,领着织秀偷溜出府。
两人行至长清街,庆风吟抬步跨上楼梯,还没走几步,一群百姓鱼贯而出,接连从楼梯最上方逃窜至下方。
庆风吟两人置于人群逆流,被百姓们冲撞得身心不稳,使得她歪歪扭扭向后倾倒。
“小姐当心!”织秀竭力伸手拉住她。
庆风吟与她握住手:“我没事。”
“百姓们这是怎的了?”
织秀也一脸茫然:“我去打听一下。”说罢,她去同东南面的商铺铺主问询一番。
回来与庆风吟一报,原来竟是刑狱司的谢述为捕逃犯,下令将长清街清场。
提及谢述,其实庆风吟对他印象并不好,上一世他便是离经叛道的毒狠之人。
放着他爹兵部尚书给的高官不做,倒偏偏要做九品芝麻官,还非要淌污血漫天的刑狱司的浑水。
自他掌管刑狱司后,那处就变了天,称之为人间地狱也不为过。
此人心狠手辣,用刑残酷之极。常有传言他将罪犯折磨至生不如死。
庆风吟对谢述心畏,但眼见时辰快到了,再容不得她犹豫片刻,为去目的地,她必须从此处过路。
此刻,哪怕前方是无间地狱,她也得闯一闯。
两人快步踏过阒其无人的长清街,心中弦紧绷着,不自觉间提了行走速度,眼见行至转角,出去便就过了这是非之地。
踏足而过,一道惊天动地的痛呼声阻住两人的脚步。眼前一幕,吓得织秀惊呼不止。
两人前方是数个身着黑金鹏纹玄衣的男子,一个个围在其内,见有人突现,一同扫视过来。
站在这群人最前端的男人,本是背对向她们,此刻也慢慢转过身躯。
那人狭长的眸子同腰侧还未收拢进鞘的长刃发出的渗人银光一道显在庆风吟脸上,渗得她头皮发麻。
庆风吟估摸着,此人便是谢述。
数人仍旧盯着她们,神色不悦。
好在庆风吟机灵,当机立断把手心向内,双手交叠,微屈膝,同众人行礼请示。
“诸位官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