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崽子,饭能乱吃,话不要乱讲!叫姐姐!”王婆拿起筷子,闷头就往小陶陶额上敲去。当筷箸碰到他的头顶时,却是收了劲,只轻轻碰了一下。
心想,这小子穿着阿宵的衣裳,全身后背勒印出一身精壮肌肉,吃饭又生龙活虎的,要是不知晓他受了重伤,哪能瞧得出一分半点。
小陶陶“嗷”得一声将王婆半疑的思绪打断,捂额道,“娘子姐姐,疼。”
只见他眼角泛泪花,却不曾放下手上的筷子,身子又不由往陶颜宵旁侧去,怕一会儿又挨上一记。
“阿婆看你羞不羞,还娘子姐姐,谁给你这个‘傻三岁’作娘子?”王婆干裂的脸上,只皮包着肉,皱到一起,像隆起的土坡,夹了一块肉往小陶陶的碗里,却洋装吓唬道,“再哭,就把你碗里的肉都夹光喽。”
小陶陶瞬时吸住鼻涕,双手护住桌上的碗,因眼睛盲,以为王婆从他碗里抢了肉,哭盈盈着叫道,“婆婆坏,小陶陶不给。”
“是!婆婆坏。这世上,你娘子姐姐最好!”王婆被他弄得没脾气。
也是,和一个三岁智力的小毛孩有什么可较劲的呢?!
“好啦,是婆婆唬你的,快好好吃饭。”陶颜宵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指尖轻柔拂去小陶陶嘴角边的米粒,小陶陶伸舌顺势往她的指上一舔,酥酥麻麻的感觉直挠人痒痒。
阳光从窗外透过,照在小陶陶透白的皮肤上莹莹发光,微风抚过,温暖安逸。
她想,如是,三餐四季正好。
午饭后,已是未时。
王婆从压箱底的衣笼里,挖出旧时她丈夫穿的两身衣裳和一双薄布单鞋,走进陶颜宵屋时,正巧碰见她拿着花簪要出门,“阿宵,这些是我那死去的老鬼留下的,还算干净,凑合着给小陶陶穿,勿要嫌弃,先将就着罢。”
陶颜宵双手接过衣服,心里感激。
阿婆是刀子嘴豆腐心肠,虽嘴上嫌弃,但什么都替小陶陶想着了。
其实,今日从城里来时的路上,她就懊恼怎不买两块料子,给他缝件衣裳、置一双棉鞋。眼看马上快入冬了,还需加紧些手脚,才能赶上第一波寒冷。
“阿宵,这花簪,你打算如何?”王婆忖了忖又道。
这一问,便是旁敲侧击,也不让人觉得她有什么越界之处。
男女之间的感情,她一个老婆子原本就不好插嘴,虽然她对刘一壮的母亲徐春英没有好感,但今日看刘一壮对小陶陶的举止,却是加了几分,也不知现在阿宵是个什么想法。
陶颜宵将花簪放入衣袖间,因不知王婆何意,便踌躇道,“阿宵是想,既然一壮哥不愿收回去,不如一分一厘算了清楚,将钱给他。如此,既领了心意,又清楚明白。”她抿了抿唇,小心看向王婆,“阿婆觉得呢?”
王婆一听便是明了,所谓的清楚明白,既是对刘一壮没有半点眷恋的。点了点头,只再三叮嘱道,“仔细别触了徐婆子的霉头。”
陶颜宵应声明了。
可天不如人愿,还未过村东的那弯河,却偏偏就撞见了徐大娘。
只见徐春英和三两个妇人在河边洗衣,几人时不时环顾四周,低头交耳,说到尽兴时,更是讥笑声一片。
瞥头但见着低头匆匆过桥的陶颜宵,那笑声便戛然而止,变成了窃窃私语。
陶颜宵只当作没有看见,想是这几人已将话题转接至了她身上,若是停下来,免难成为众矢之的。
“阿宵!”一声戏谑刺尖的声音将她生生“钉”在了桥上,“这又是来找我们家一壮的吗?”徐大娘故意将“又”字扯得重了些。
心中有些怨念,这陶颜宵拒绝了婚事,现在是反悔了?一天赶趟似得来倒贴她儿子?
想来也是,就她这模样能嫁的出去?
眼观这村里村外,条件像她家好的又有几个,能嫁到她家,那是她三辈子得来的福气。
“徐大娘。”陶颜宵扯了一个笑,拿了钱塞到徐大娘手里,“今早去城里,我问一壮哥带了些东西,还没给他钱。正好碰着你,省心我再去找一壮哥了。”
徐大娘自是不客气,收了钱装进衣兜里,边说道,“还麻烦你这样跑一趟,要是入了我刘家的门,就用不了这样见外了,你们说是不?”
几个妇人弯腰捧腹连连说“是”,“阿宵,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是个没爹的野孩子,娘又死得早,又不是生得如何,还要挑三拣四得选郎君。错过了他家一壮你还有好去处吗?”
陶颜宵咬了咬唇,鼻头有些发酸,下巴因压抑委屈而略微颤抖。
她微不可查得深呼了一口气,面上的神经紧绷,作不出轻松的表情。
随他们说笑罢,倘若她真将这些话听到了心上,便是让自己难受了,还会被说上“开不得玩笑”、“心眼小”之类的。
稍缓,但听得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丝勉强笑意,“大娘说笑了,我视一壮为阿哥,但都说亲兄弟还需明算账,即便是亲阿哥都要一分一厘算清楚的。”
“那阿哥是情阿哥,和亲阿哥差很多哩!”有人起哄道。
徐大娘顺着势头,翻了一记白眼,“阿宵,真不知你是没开窍呢还是没爹娘教?像你这般大的女娃,孩子都有三四个了。我们刘家也算是看得起你,试问村里哪家像我刘家这般排场,三媒六聘的怎么也不会少你,你倒是不识抬举。现在可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一旁几人听到徐春英的话,都没了好脸色。没想到这活生生坐着还能烧到他们这里来,有人没了声响,有人没了好脸色,“徐婆子,你这话就不中听了,敢情就你家三媒六聘排场大?!”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徐春英拿起手上的洗衣棒,狠狠得往石头板上锤了几下,又淡淡加了一句,“大家都是有眼人,是不是谁清楚。”
“我还有活要忙,先走了。陶颜宵见几人方才还有说有笑,这时都已经蹬鼻子上脸,争得脸红脖子粗了,赶忙告辞了去。
村里几个妇人常有这些是非,今日还似自家人聊得不亦乐乎,明日里便又是能厮打起来,若是旁人劝架,便是要将矛头指向那个“多事”劝架的人的。
陶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