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鹤允眸底一片讳莫如深。
林挽月果真懂他。
他这么多年一直蛰伏,甘愿被成王打压,除了朝堂势力错综复杂的关系。
更是因为成王手中有让他,或者说小皇帝和太皇太后都忌惮的东西。
他没有彻底将人拉下马之前,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实力和底牌。
否则,对不起母亲为他的谋划,更对不起太上皇曾经对他的嘱托。
路上雪重,两个畏寒的人越走越快。
就在林挽月风风火火抬脚刚要迈进正殿门槛,就听得“啪”一声,像是东西碎裂的声音。
“你打碎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脑袋不想要了么!”
“是我打碎的又怎么了?”
惊恐的喊声和尖锐的反驳声传出,霎时有些聒噪。
“太皇太后让那两人督办万寿节,就凭他们的本事,我们这些做事的,早晚也得跟着掉脑袋!”
林挽月眉头一拧,转眸看向了身侧的陆鹤允。
这来得也太快了吧。
但对方眼底毫无波澜,好像那人口中的无能之人不是他一般。
林挽月:……
算了,不生气。是她自己说的呢,让他保持好人设就行。
屋内的争吵声还没停。
“住口,这种话你也敢说?”
“我有什么不敢说的?他们懂什么?”
“行了快别说了,想想如何补救才是。”
“我偏要说!尤其是那个林氏,这京中谁人不知她鲁莽蠢笨?尚书还请她来议事,我看她连这些瓷器绸缎是干什么用的都不知!”
林挽月嘴角抽了抽。
原主那不学无术的形象实在太深入人心了罢……
“逃也逃不掉,被安上这差事,简直比活活等死还叫人难受。”
那人牢骚声越发的大,吵得林挽月脑袋疼。
一个没忍住,她抬脚就进了大殿,循着声进了陈物室。
“我看看,是谁背后嚼舌根,还嚼得这么理直气壮啊?”
清脆的声音悠然传开,室内几个小吏连忙行礼,始作俑者倒是硬气,梗着脖子毫不让步,一点不带怕的。
林挽月上下打量他一眼,不屑的笑了一声。
俯身拾起碎片,捻在手中端详片刻,旋即开口道:“越窑玉瓷,单是制作这个瓷器,从烧瓷到篆刻打磨,足足要耗费半年工时。”
“再看形制,细口用做温酒,瓶身勾勒凤纹,万寿节上也就只有太皇太后能用得上这玉瓷酒瓶,你打碎的是御品,怕是十个脑袋都不够用呢。”
林挽月眉头舒展,将手中碎片一丢,满目不屑:“托你自己的福,不用熬着等死了。”
方才还趾高气昂诋毁她的人顿时傻眼,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
“夫……夫人饶命,是我……出言不逊冲撞了您,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一次。
只要您不上报,这事就……”
“饶?”
“怎么饶?”
林挽月板着脸:“你打碎御品,难道用我的脑袋替你抵罪吗?”
那小吏闻声身子抖得更厉害,跪着爬到那碎瓷片前,手捧着碎片哭,“求您绕过小的……”
他本也是靠着关系进来的,本不用对着林挽月如此卑躬屈膝。
可谁叫他闯了大祸,还被林挽月抓个正着呢?
他家那点关系,也保不住他的脑袋啊!
林挽月冷哼一声,“你真是礼部的人么?”
“自己手里的器物,真正价值都不知道,还有功夫嘲讽别人?”
这话似乎戳到了重点,小吏漠然抬头,眼神里竟然带着惊恐。
“这瓷瓶根本不是什么玉瓷,只是普通瓷器,上面雕花也非凤纹,细口宝瓶用作插花,这一个瓷瓶,也就顶你半年俸禄而已。”
“我不过随口一说,竟把你吓成这样,看来你是没足够强大的心理素质担任协助操办万寿节这等大事的。”
她不紧不慢的解释,说得那人发愣也无地自容。
陆鹤允在她身侧一语未发,满眼欣赏地静静领略她嘴皮上的功夫。
“早就听太皇太后对夫人多有称赞,今日才知才艺双绝,叫陈某佩服。”
深沉的声音伴随着清脆的掌声从后面响起,林挽月回眸看去,那人穿着一身紫色官服,身上绣着仰天白鹤。
这就是礼部尚书陈简言。
一开口就老阴阳怪气了。
林挽月和陆鹤允对视一眼,按照礼数行拱手礼:“陈大人谬赞了。”
“是本官管教手下不严,二位放心,我一定秉公办事,严惩此人。”
“打碎器物,是该受罚,至于冲撞一事,我不在意,不过……”
林挽月脸上笑嘻嘻,心里都忍不住骂人了。
这种口无遮拦、又无真才实学的小吏,不是尚书大人授意,怎么会被放进协助人员里。
“既然陈大人现在要去秉公办事了,那照太皇太后懿旨,礼部协助我与夫君操办万寿节事宜,助手人员就由我们来挑选吧。”
陈尚书脸色僵了僵,片刻才做回复,“好,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就依你所言。人员名册一会儿我命人送到您和大公子手上,还请两位在今日就选定人手。”
这林挽月处事竟然如此凌厉?
本以为选这种脾气暴躁、浑水摸鱼的废物给林挽月凑个废材组合,指不定事儿办不好,还天天斗嘴吵架,有乐子看呢。
谁知道林挽月竟三两下,就把若儿特地挑选的人给弄走了。
这让他们之后的安排还如何进行?
“万寿节在即,我们时间很紧。恰好,官窑和绣坊刚送了一批样货来,需要今日就敲定样式。”
陈简言浸淫官场多年,就算已经恨得牙痒痒了,但脸上还是一派和气。
林挽月看了眼陈物室内另一名唯唯诺诺的小吏。
是一个削瘦、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