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又全都杀了个干净。因为杀得太干净，后来那几天到底发生过什么，至今连传闻都没有。
“那咱春叔咋知道的？”
“因为他当时比天庭和冥府的人都先到了魏国。原本想凑热闹，结果路上得了死对头胡天山的消息，又折返出了大魏追胡天山去了。他出去那帮人进来，两相打了个照面，也算他胡晏春命不该绝。”
胡晏春说，打那以后有段日子郁杭所到之处妖魔修罗仙君冥鬼纷纷退避，就连帝释王母和东岳大帝找他也都会提前派人给他递送拜帖。
这其中缘由刘兆丰没问，他压根就没打算结识郁杭，只当胡晏春的嘱咐是老年人絮叨。这事儿，想也知道必定与北魏杀戒大开有关，但不止因为那次屠杀。不然凭什么东汉的猴子闯了祸就该被压在山底下日晒雨淋呢？
“这不算脑子有包，这是老实人生气吧。”当时刘兆丰随口一说，毕竟郁杭在队里风评很好，他是真救过很多人命。
“你可拉倒吧！三界各方都想着拉拢他。而且他跟济癫和尚熟。他能正常吗他！”胡晏春喝着酒，翻了个大白眼。
据资料记载，郁杭一直在人间遛达到了隋朝。宇文化及杀炀帝的时候他进的临安城。而后一直盘踞在灵隐山上，仿佛进入了冬眠期。一晃数百年，除了发呆就是睡觉。这期间，唐太宗开始，逢年过节天庭地府都会给他送份礼，后来人间也开始有人给他送礼，贵重的东西他不收，礼物就都是寻常日用。比如天庭拿来一兜蟠桃，人间就送两盒狮峰山明前的龙井，冥界实在没什么好吃的特产，索性派人在泰安买了人间的美味送来，三伙人心照不宣都是放下东西就走。他也不客气，一天天的煎饼卷大葱，噎着了喝口茶，饭后水果啃桃子，吃得自己直蹿稀。
再然后，是宋朝了。他认识了和尚济癫。
郁杭这个名字是济癫和尚给他取的。
郁是郁烈的郁，杭是临安城的杭。
和尚用了人间的馥郁热烈，用了人间的山水名城，据说他那时候很不喜欢这名字，又据说他们俩关系算不错。两位看起来都不太正常的角儿，一起偷过鸡，一起骂过广亮，一起下了山，后来队里的人还发现他会用和尚的罗汉翻天印。
因为和尚，传出了郁杭偏向人间的传闻。毕竟，正常的妖怪本属于人间生灵。可传闻就是传闻，经不起推敲。和尚是投胎转世的罗汉爷，只这一世属于人间，圆寂之后回归神威，倒算是天庭的人多些。
说来，那段过往，谁都不是深情的那个。和尚圆寂之后，再没回过人间灵隐，郁杭也没上过天庭访友。他们一起偷鸡喝酒的情分算是两相断绝了。只是和尚走后，他又开始在临安城转悠，再后来竟出了城。有一年突发奇想他还参加了科举，再往后的几百年他走遍了大江南北，做过官，挑过粪，开过镖局，跑过堂，也有阵子不想动坐在路边摆了几年碗。
年头长了，三界各方都摸出了他的脾性。这东西本身凶得很，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他生气多数不发作，忍着。遇事忍着，免不了就会被不长眼的蹬鼻子上脸欺负。人寿短，起初是许多人不知道当年的恐怖，折辱他的人出现了。慢慢的，连带着不知旧事的小妖怪小神仙也都看不起他。只不过每次那些人啊，妖啊，鬼啊，小神仙啊，一旦欺负他欺负得过分，就总有些“见义勇为”的大佬啊，神仙啊，老妖怪啊，阴差啊，出来主持正义。
这么些年过去了，倒维持了诡异的平衡，再没有过流血漂橹的惨剧。他认识的阴差、神仙、人间豪侠越来越多。就连当年被他杀了百万的阿修罗，也跟他关系缓和了。他性情喜静，不擅长拒绝，所以那些异常热情的人啊，妖啊，神啊，阴差啊，纷纷在他发火儿的边缘摩擦，终于在他面前混了个脸熟。加之在人间久了，他也开始上道，表面上跟各方都亲密得很。反正能把总参谋部的少将，龙虎山的掌教跟地府的无常鬼，天庭的太白金星四位拉一桌凑成麻将搭子的，他是三界第一位。
问题是客气是表面的。三界之争，人间内乱，他从来不参与。
十年前，不知道突然发了什么癫，他入职了刘兆丰所在的单位，成了总队应急处理中心最牛逼的外包。可这份工作，他是抽筋剔骨入了凡胎的，工作是人间的工作，肉身是冥府定制的肉身，真身存在了峨嵋金顶普贤菩萨那儿。到底也算一碗水端了个平。
“大部分人都不明白他想干啥。”胡晏春如是说。
刘兆丰没问，他压根不想知道郁杭想干啥。
“所以他现在算是个人？”文达问。
“啊，对，他现在有身份证，有五险一金，会流血要吃饭，挨了冻也流鼻涕。”
“那按理说，他不得救阿珊吗？”
“如果这个案子移交中心处理刚好指派给他，他得救。现在，看他心情。你们得明白，他有身份证是因为他肉体上临时是个人。可心性上他毕竟还是个妖怪。”
“很厉害的妖怪。”文达礼貌询问：“齐总，走个后门给他安排个活儿？”
齐迎亚舔舔嘴唇。打开手机，把齐染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乾清宫门口，齐染看了一眼手机，递给郁杭。
郁杭接听电话：“小齐总晚上好！”
这脆生生洋溢着傻逼气质的欢快语气令齐迎亚沉默。索性直接按了免提。
“喂？小齐总，信号不好吗？”
刘幸福看了一眼齐迎亚，接话：“郁先生您好，我老刘啊，卖房子那个老刘。”
“是老刘啊，你病好点没有？钱都收到了吧！多买点好吃啊。”
热情。毫无违和感的热情。让人倍感亲切。让人想起快乐大本营里那个何老师跟小朋友聊天的画面。
“收到啦，钱用不着了。我早好了，都做完手术开始上班儿了。我还想着节后银行上班把钱还给您呢。”
“不用不用。珊妹为了给你弄这点钱下了血本。这大半年公司忙完就来我这儿扮演找中介，一天天连轴转我都怕她猝死。应得的。你还我，她得气够呛。”
“啊……这事儿整的。大晚上的，挺不好意思。有个事儿关于她的想求您。我……”
“老刘啊，你太操心，你这样回头还得住院。我跟你交个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