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风谨言,就连柳潮安听罢神色也是大变,只隐了情绪,却拿出几分官威镇吓胡轩道,“捉贼捉赃,你一介布衣,可知诬告官吏该当何罪?”
胡轩理直气壮一挺瘦削的身躯,虽紧接着咳嗽不止,仍不服气,断断续续道,“咳咳咳,怎么没有证据?读书人不做有辱斯文的事,咳咳,他每日进账出账,财粮流水,一笔一笔我都誊抄整理出来了。”
“好。”柳潮安缓下心神,这真是人困偏有递枕头的,王云生忒大胆子,官府里内外勾结,公粮私相买卖,中饱私囊,欺君罔上,条条都是大罪。
半晌后,他才沉声慢慢问胡轩,“你往后有何打算?”
胡轩有了些气力,忙捡了掉在地上的书,仔仔细细拿袖子擦拭干净,红了脸道,“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本想等着秋闱春试一举得名,可公子也看了,如今连吃喝都成了问题……”
不及他说完,柳潮安掏出两个钱袋,递与他言道,“这一共是五十两银子,赠予你或租房或置地,雇个佣人,你自己好好读书,莫耽误了前程。”
他之所以会慷慨解囊,一来,他看胡轩说话条理分明,舍不得有才能的人落魄潦倒,二来,有一些话不可言明,那是他的私心,胡轩此人日后自有用处,他手里的证据更是王云生那厮的催命符。
风谨言和胡轩俱是一愣,胡轩是不妨他萍水相逢,竟会赠予重金,脸红的更厉害,忙道,“不知公子尊姓大名,你我萍水相逢,我本命如蝼蚁,怎好收你如此大礼?”
他说,命如蝼蚁。可柳潮安偏偏觉得,不该天命如此,此是人祸,而非天命。
把钱硬塞进他手,“你且收下,待高中之日,终有你展才之时。”说着,也不由他再推脱,索性给他雇了车马。
风谨言一旁也派张信跟着帮他打点房子的事,见他还犹犹豫豫,便笑说:“我们的人既跟着你,自然知道你住哪,要找你也不难,等你宽裕了再还钱。”
胡轩听了这才跪地上叩谢二人,也不再过分推脱,随着张信去了。
“或哲或谋,或肃或艾。陛下看,这遍地皆人才。”柳潮安微微一笑,不似助了人做了好事,而更像是自己得了便宜。
风谨言见他笑得坦荡真诚,知他是爱才,可又有些想不通,不过是几句家常话,写字也不过只是两个,他从何得知这人有才的?
转而又想起他方才大方得不得了,忍不住调侃说道,“柳大人刚才还同朕说薪俸不多,不足以给朕买礼物,只舍得请朕喝茶,财迷得很,转脸就送了不认识的人五十两,大人出手可真是阔气。”
她说完,忍不住又一扬眉,追问:“柳大人,你把银子都给了人,可还有余下的付茶钱?”
“这……”柳潮安自诩是个聪明人,这次却是大意了。
好在,早有隐在暗处的随从现身了一人帮他们付了账。
见柳潮安在一旁讪讪的,风谨言莫名觉得有点好笑,不舍放弃这么个敲打他的机会,笑道,“柳大人真是与众不同,送礼物,没钱,请客,别人付银子。柳大人,这算计得可真是清楚,这不成了百姓们常说的空手套……”
最后两个字在最后关头咽下去,他哪里有套她,明明乱了阵脚的是自己,索性不再言语。
柳潮安被她揶揄一番,也有些不好意思,可若再来一次,他恐还会如此,只好转移话题问:“陛下怎么看王云生一事?”
看着胡轩渐渐走远的背影,风谨言原本还在的笑意渐渐凝固,面孔转冷,“王大人哪里是来与朕述职,这是回来做买卖,朕倒成顺便的事儿了。”
好好的一个生辰被王云生搅了,看她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柳潮安望望街市行人如潮,忍不住问,“累吗?”
风谨言听他一语双关,是啊,她心累得很,脱口而出道,“若有一天,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
她说完,却听旁边的人自顾自道,“不累的话,走一走吧!”
他岂会不知她累,走走路,身子累了大约才会暂时忘了心里的重负吧。
两人默默走着,却不想街对面有相熟的人也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