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谨言自柳潮安抬棺进谏改过自新后，第一次因病偷了懒，直休了三天，不理政事。
这三天，如同当初的三年，可又不同于那三年。
那三年是她处心积虑，有意而为之。
而这三天是她逃避现实，无奈之下。
等三天过后，梅寺寒拿着一大摞奏本，一一放在她眼前，她捡着最上面的看，一行行读过，对面老大人才道，“王云生的案子不仅仅是贪赃枉法，私卖公粮那么简单，年初的军粮拨款也差错百出，至于私德，更是有亏，那些个污糟事就不对陛下说了。如今，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同案之，老臣和柳潮安早已安排妥当三堂会审，陛下也不必过于操心。”
他停了一会儿，又指出一本，言道，“定远公封号一事，陛下可知？”
风谨言微微一怔，却本能地回，“朕知道。”
她是替柳潮安在遮掩，他定是给人许下了承诺，她得替他去圆。
他胆大包天，可她却不忍当着别人的面拆穿。
梅寺寒这才点头，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风谨言的心却无端提了起来，梅相是怕柳潮安在操控自己？怕自己成了他的傀儡？
一丝恐惧骤然袭来，又或许连她自己都在怕。
当日是怕他人微言轻，束手束脚做不成大事，而如今却是有些怕他有朝一日会一手遮天。
“一个空头名号，换兵马大权，柳潮安做的倒不错。陛下能得此人，我北夷能得如此良臣，是天大的好事。”梅寺寒却轻松地说。
于此时，柳潮安治罪了王云生，撤换了贺兰瑞兵马，夺了耶律延领军大权，一众人就连耶律贺兰两大家都对他忌惮三分，只是，风谨言没料到的居然是梅相如此赞他。
梅寺寒念念叨叨又罗列了他的数件好，一件一件，倒像是在和风谨言炫耀，直到最后一句话，风谨言手中的奏本啪一下砸在桌案上，响声惊了二人。
“他……他，做丞相？”风谨言很难不震惊，话说的都磕磕巴巴。
对面的老人不再重复已说过的话，面色郑重而谨慎，以至于风谨言突然开始怀疑当初提拔柳潮安的到底是自己，还是梅寺寒。
柳潮安不是不好，他本具俊逸之才，只是被人利用的滋味，难尝。
“臣老了，柳潮安前途不可限量。此人奇才，能为我朝所用，实乃先帝福祉，我北夷福祉。”
老大人这是在挑选他日可替代自己的人。
等转天，风谨言再看下面站着的人，便只觉恍惚，开口时的语气也冷淡了许多，“柳大人，真是运筹帷幄。”
她一直以为他淡泊名利，如今看来，也许就只是她以为，不免有一丝丝遗憾，她恐怕看错了。
划过一抹嘲讽的笑，她给他，可以，但他私下里算计她，不行。
她从不信别人，哪怕是他。
柳潮安几日不曾见她，再见只觉得她脸只剩下巴掌大的一点，眼帘低垂，不辨阴晴。
“你给人许愿，一出就是大手笔，定远公？朕的这些个爵位，你是当送礼呢！”
柳潮安知她隐隐动怒了，这份默契经了这些日子的相处还是有的。
好在，风谨言变换脸色倒快，转问他道，“你怎么看朕说的推恩令？”
朝上她信誓旦旦对诸位臣工说：“诸位卿家，可推自家子侄入册，朕自会重用，以慰众位大人帮扶之义。”
倒真有不少世家子弟人选被送上来，她递与柳潮安看，嘴上却冷声冷气，“仔细看清了，让吏部避之。”
说完，风谨言仔细端详柳潮安的脸，他居然不吃惊，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柳潮安之所以不动声色，不过是想，这些人是有多愚蠢才会把自己的软肋轻易暴露，且袒露得明明白白。
她先前一番权贵争斗，既然平了那些世家，又怎会轻易再扶植新贵与自己抗衡，这些人不是猪油蒙了心，就是太小看了她的狠绝。
他目光停在她的额头上，专注而温柔，人不进一步，也不退一步。
风谨言一愣，本想着别的事，这会儿拿手擦了擦脸，“怎么，朕脸上有脏东西？”
他特意向前走几步，把那些满是权贵子弟姓名的折子撩在一个角落，轻声道，“臣是想好好看一看，陛下脑子里还有多少算计人的……”
他未及说完，就听对面啪的一声响。
他头也不曾抬，心想这人是真生气了，可转念再想，他大约是猜对了，说到点子上了，她才气。
“手疼不疼？”他问，平白无故拍什么桌子。
她既不许他人牵着鼻子走，他便依她，不去做。
袖子里的文章，向里掩了掩，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发笑，她就好像知道自己也要举荐人一样，一下子就先堵了他的嘴，让他也开不了口。
她是个戒备心太强的人，可惜，这个要举荐的人他势在必得，不为他自己，而是为她，为了整个北夷王朝。
等到梅寺寒再赶着送来胡轩的文章，她不禁想，柳潮安怎么自己不给她看？
是了，他是人精，他得给别人挖坑，给她挖了还不够，如今又算计起来老丞相。
忽地，就升起一股养虎为患的警惕。
“这社论笔风像谁？”她试探着问，似乎在印证自己的疑惑。
“倒有几分他当年的风格。”梅寺寒口中的他是谁，二人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风谨言不禁想，果然她想的没错。
“胡轩这是向他行卷了？”她惊问，却又心里笑自己，这不是明眼的事儿吗。
自前朝以来，行卷之风就颇浓，举子们将自己的文章社论诗词编辑成卷，在考试之前送给社会上有地位的人看，请他们向主考官推荐。
所托之人官职要够，人脉要广，不然向上说不得话，行卷便也就失了意义。
“那胡轩知道他柳潮安是谁了？”
这次梅寺寒忍不住笑她，“陛下您想，这世上能有几个柳潮安那样才学品貌的人？他胡轩又不傻！”
顿了顿，他才瞥了一眼风谨言，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