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潮安突然插话问,“若臣又猎虎,又捕犀,又与众人分之,陛下当怎么说?”
一句话把风谨言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昨日明明好好的,有说有笑有来有往,怎么今天像吃了炮仗一样,竟似换了一个人。
转眼间一看旁边的凤知诺,心底微微一沉,却调整得极快,不答他的话,反转问梅寺寒:“梅卿,近日奏折可多?政务可多?”
其实,她恨不能直说,你们这些朝之重臣,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成日里都做了一些什么?他柳潮安怕是盐吃多了,闲的吧?
梅寺寒不妨风谨言突然转向自己,堪堪一杯热酒刚喝下去,倒被呛出来半杯,咳嗽不止,抚着胸口道,“还好……还好……”
却听上面声音再传,“朕看还是太闲了,左右二相多做些事,免得肚里都是些无用的闲话。”
柳潮安忍不住眉一提,他本来是胸间满是火气,可听她这么一说,再看她生气的模样,竟比平时不动怒时更生动有趣,两腮鼓鼓的,只觉得又气又好笑 ,她这是指桑骂槐,分明就是说他闲的无聊。
底下人有想笑却不敢笑的,有已经笑出来,却连忙用袖掩住的,有人酒已从鼻子里喷出来,忙的仆使又递帕子,又换酒,一时乱作一团。
有伶俐的见势便言“陛下,臣去方便一下,先行告退……”
“臣也去方便方便……”
“臣也是。”
一个大帐走的走,跑的跑,呼啦啦作鸟兽散去,仅仅剩下寥寥几人。
梅寺寒腿脚比旁人慢了几分,刚要俯身告退,便听上面的人冷着声音,“梅卿家也去方便?”
再看,风谨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气得煞白,梅寺寒想不出托辞,只说:“老了,老了。”
待梅寺寒颤巍巍走出大帐,方看见诸位大人早就笑作一团,几十岁的年纪,也有戏谑的虫子,满肚子全是看戏的心思。
他食指一个个点过他们,他们也不恼,只低声对梅寺寒道,“老大人这次恁地慢,白白担了个闲得慌,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却一想到不远处帐内之人,又急急刹住,彼此手语一番,指了指那方向,又指了指自己,费力掩面忍笑。
凤知诺边同柳潮安喝酒,边瞅这边的热闹,至人尽数散了,才后知后觉不对劲,手中的美酒也失了香味。
她视线在柳潮安和风谨言身上逡巡,看看柳潮安,又看看风谨言,见他二人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一时里居然有些不知何去何从。
正不知所措,忽听那二人同时喝道:“知诺,出去。”
“郡主,出去。”
她腾一下站起来,方听见柳潮安温声安抚她说:“臣醉了,还请郡主寻一杯溪谷龙井,一枚解醉醒酒丹,一颗醒酒石,一碗酸梅果子。”
凤知诺听话地点点头,并没意识到他布下这些个东西,不过是支开她,应声退出大帐去寻东西。
偌大的帐内,本是喧哗热闹,骤然间便只剩下柳潮安,风谨言二人。
二人明明面对面,却谁也不去看谁,一个在上,冷心冷面,一个在下,无思无言。
直到外面原本鼎沸的笑声也隐隐不见,只听得见鸟叫的声音,嘀嘀咕咕,叽叽喳喳。
风谨言从不知道,鸟叫声居然如此令人心烦不堪,她恨不得引弓射箭,杀了它们这些多言的东西。
她腾地起身,却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哼了一下,“你怎么不让知诺给你去寻瑶池仙丹?”
就听柳潮安不疾不徐地道,“臣若是闲在,陛下该高兴才是。”
“什么?”
“若臣无事,则国无事。国泰君安,陛下真该高兴才对。”他声音淡淡的,不快也不高,却不知为何能压住那若干琐碎之声。
周遭居然安静得让她心安,刚刚的牙尖嘴利都失了趣味,回想起来,自己刚刚失态失仪了,斗嘴的把戏,不过是小孩子的乐趣,没有半分帝王之气,心下竟生了几分悔意。
却听他又说,“臣也告退。”
风谨言喉间微咽,不及多想脱口问,“你又去做甚?”
“陛下管天管地,还管的着臣子……”借着三分酒意,七分怒火,柳潮安语气不善,话却没说尽。
他居然是用质问的语气对她说话,风谨言与他目光相接,她不躲,他也不惧,半分不避不让,目光灼灼,似乎从上至下,从外及里,把她拆解了一遍,有多少根青丝,有多少颗牙齿,心肝脾胃肾俱谁在谁家,她就如一个玲珑剔透,空空的人儿,被他一眼望穿。
大胆!无理!他柳潮安简直是胆大包天。
她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又做不得什么,连与他眸光暗战都输的一败涂地,她刚刚揾下的心,忽地跳的奇快,比哪一时,哪一刻,都甚。
柳潮安挺直的腰板一僵,再说却是换了一副嘴脸,半带着不羁的味道,“各位大人方便得这么半天,怕是都在恭所里马桶上……议事开会。”
风谨言不理他说的浑话,两人正僵持不下,却见有人不报闯入,声音也随之而来,“陛下,快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