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真有闲情雅致,居然还有心思看思庆班的戏。”畅观楼内朝臣们议论声纷纷而来。
楼亭风软,金炉香暖,帘幄一动一动,兽香不断,定人心安。
北夷玉韶大战在即,风谨言也不急不躁,就只是把点戏的折子推给柳潮安说:“你也点一出。”
皮黄声腔,咿咿呀呀,唱的是荡气回肠。
一出唱罢,风谨言才对着身边的人道:“朕不是有意瞒你。”
“是有意隐瞒。”他故意说的委屈。
灯光之下,锣鼓点子之中,她专注地看着手上的信,没有分心,也没有任何尴尬,竟是有着岁月静好的安稳平静。
也只是看到了那一行字,她的手才几不可查地一抖。
他说的对,她就是有意欺瞒,一开始是这样的,可后来她后悔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再想说,却找不到合适的机缘。
“生气了?”她叠好信纸,不放心地又按了按,有许多事不是她一手可以操控的,就如这褶皱的信纸,纵然叠好,也已有了痕迹。
许是看见她颜色有变,柳潮安又改来安慰她道:“陛下肯定是有理由,不是防着臣就行。”
他说错了,一开始,她却真的是防着他,她是谁都不会信的,天家无情,夫妻兄弟子女皆不可信,他也一样。
可现在她信了,是什么时候变的?
她也说不清楚。大约是顷刻之间的变化,又似乎是细水长流、水滴石穿的磨砺。
索性推心置腹与他道:“你既知道朕查的是金大老板一事,便知这事需同玉韶一战并行,这兵马筹措便是大事,马虎不得。”
她低声说着,也不耽误她中局为那思庆班的余老板拍掌叫好。
胡琴中,一番话说的竟像是唱词,他却知这一局,她骑虎难下。
“陛下聪慧,必然也想到真正的金大老板是何人了。”
风谨言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地不想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
柳潮安得知这背后之人,也并不比冯楚粤早多少。
那日,他派人依旧盯着猫儿胡同,却见金眉带着一波人拼命各处求医。
他心思微动,顺水的人情,他做了,她便要承他这个情。
他也知,他这是趁人之危。
林若尘一剂良药下去,那孩子便停了惊厥急症。
金眉抚着孩子额头上的密汗,直截了当说:“大人还想问什么?”
这孩子不能出半分差错,如今,他既是救了他的命,她便欠他一个人情。
不等他开口,便从贴身之处掏出几封信来。
信上之字轮廓呈现长菱形,笔迹秀丽娟细,字形清亮造型独特。
“女书?你是江汾的?”
自古,关于女人的史料记载都远不如男性,女人们硬生生自己创造了一种特殊、独有的文字。
“大人果真博学多才。”金眉也折服于他才识。
“你和她用女书联络?”
这倒是个掩人耳目的好办法。
她自然知道柳潮安说的那个他是谁,摇摇头,“不,他是贵人,我没见过他,也见不到他。”
“那是自然,你既说用女书,对方自然是个女人,她是谁?”
“是他身边的人。”她答的微妙,既坦白又谨慎。
“身边?”侍妾?丫鬟?又或是……
一个身边,便身份莫测,她不说,他便不好多问。
“我是红花,她是好芳。我们是君子女。”
是好友,也是寄托。可她生而高贵,不过一时命运不济,才沦落至这风尘地。
他点头,男子有君子之交,女人也可义结金兰。
她送他出门,走至巷口,却又停下来。
“这孩子也是她的吧?”柳潮安忍不住追问。
这孩子终究是风家的人,早晚会有人知道。
金眉紧握双拳,忍了再忍,“大人就别问了。”
柳潮安微怔,可又想,无论是先帝的,还是风慈永的,都不是当今圣上能承受的结局,才如释重负般点头,也好,这世上总有一些事需要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多谢你相告,我自会替你赎身。”
“大人不必了,冯大人……”
他不是你的良人,你莫要太付真心,可每一句都无法出口,只说:“你可知他家世背景?”
她背身而去,只在门边停住了,“大人多虑了!这样的人自是人中龙凤,小女子有自知之明。”
他刺了她,她又怎会甘心,就像故意刺他一样,耻笑他道:“大人是想说他非我良人吧?那大人呢?难道大人就是?”
这个地界她待久了,不过都是些逢场作戏的男人,可柳潮安和冯楚粤呢?呵,他们连逢场作戏都不齿去做。
柳潮安皱皱眉,心里想的却是,只不知冯楚粤那边是收手,还是继续。